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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唐家沱水上捞尸人(上)

开诊所的外科医生 渝州刀客 2725 2024-11-12 10:15

  陈伯是60多岁,头发花白,身材瘦小,佝偻着背,身上老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烟熏过的臭鸡蛋味。他吸烟30多年,每天两包。他一个人住在唐家沱的趸船上,早晨起来就是坐在船头,瞭望江面,旁边木凳上摆上两盒10元的朝天门牌香烟和泡好的浓茶,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有很严重慢性支气管炎,近期已经出现肺气肿、肺心病症状,典型的桶状胸加下肢凹陷性水肿,他上坡就气促,夜间也不能平卧。常到诊所来输液,但是我们却很少聊天,因为他除了沉默寡言,思绪也是常常不清晰。社区干事小陈是他侄子,陈伯的积蓄和医保卡都由小陈代为管理,过一段时间小陈就到诊所结一次账,陈伯居然是JB区民政局下属朝阳队编制,统筹医保。我问小陈,什么叫朝阳队?小陈尴尬的笑到;这可能是我们家族的世袭的一个职业,从我记事开始,我爷爷、我爸爸、我叔叔就在长江唐家沱捞尸体,唐家沱位于重庆朝天门码头下游15公里处,长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90度的大拐弯进入峡江,从而形成一个巨大回水沱,每年长江及其支流嘉陵江发大水时就会有大量猫、狗等动物尸体及人的尸体冲到唐家沱,人的尸体在江水里泡上7、8天,就会肿大呈巨人观,眼球突出,舌头伸出,衣服剥脱,赤条条的浮在水面上,重庆人把输得干干净净的情况就形象叫成“洗白”或“亏到唐家沱”。朝阳队就是捞尸队,尸体最多时是九十年代,朝阳队有3个人,就是小陈爷爷、爸爸、叔叔,现在随着尸体减少,就只有小陈叔叔在从事这个工作,每打捞一具尸体,政府补贴500元钱,如果有家属来认领,陈伯还要洗去尸体表面泥沙、苔藓,给尸体穿上寿衣,这些往往都是家属不愿意去做的,家属往往有一些感谢费,但绝不会强要什么打捞费,这是一个原则,他们家常常当这是做好事。小陈继续说道,如果有些尸体暂时没人认领,公安排除他杀,就会用绳子系住尸体手腕,头向下的固定在驳船边,等家属来认领,近则重庆城区,朝天门码头,远则宜宾、南充,都会有家属沿江寻找,唐家沱就川渝地区是最后一站寻尸地。因为趸船周围常年系着尸体,故而常年都有一股很浓尸臭味,陈伯他们每天都是烟不离口,可以不吃饭,但是一定要抽烟。在趸船上生活久了,身上就会沾染上一种尸臭味,洗也洗不掉。曾经有一次,小陈爸爸到坐火车去外地,被有经验的铁路民警拷在卫生间外面10多小时,直到联系到重庆当地公安,误会解除后下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小陈爸爸坚决不当捞尸员,自然也不准小陈去当捞尸员。

  陈伯常到诊所,慢慢也和我们熟络起来,他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糊涂。我发现陈伯在讲起捞尸体工作时,往往记忆清晰.他有时也讲一些其中遇到有趣而奇怪的事情。

  在90年代时候,陈伯30多岁,年富力强,可以一口气在长江里游一个来回,也可以在水下闭气3分钟,当时还新配有了潜水服和氧气瓶,有这些装备,陈伯如虎添翼,平时有空就潜在江底,偶尔从江里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明清时代民窑的瓷器、散落的铜钱、夹在青冈木头中的白银,民国时代腐朽枪械、机器也可能摸到,当破铜烂铁卖掉换一些烟钱。有时他还主动到某些特殊江段去寻宝,比如说嘉陵江磁器口。嘉陵江是长江第二大支流,因其水流量十分巨大,促进了这里繁忙的水路贸易和运输,而磁器口作为一个繁忙的码头,从宋元明清到民国,过往船只,从晨至昏,川流不息,可说是“日有千人作躬,夜有万盏明灯”。过往船只商贾往往有一个习惯,就是向江中投一些买路钱,祈求平安通过。磁器口因“一江两溪三山四街”的独特地貌,形成远近闻名的码头,码头附近多浅滩,尤其是水观音一带地势复杂,来源于歌乐山支脉的岩石一直延伸至于江心,江水流经此处,形成半回水沱,加上这段水流湍急,来往船只如果没有熟悉当地水文的本地艄公指引,常常触礁,船翻货毁人亡,特别是来往磁器口的货船大多数运输瓷器,特别容易毁损。当地船家为了祈求神灵保护,也为指明巷道,就在礁石上雕凿观音石像,希望通过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大家,过往商船、游客都喜欢向水中水观音石像周围突入钱币,有钱富商投入黄金美玉,穷苦的船夫也抛出几枚铜钱,日积月累,磁器口水观音处就变成一个聚宝盆。往往中午太阳当顶,视线良好的情况下,陈伯一个人划一艘打鱼船作为掩护,在水观音处停船,穿着潜水衣带着氧气瓶下水,这一段水位不过5-8米,但是水下礁石嶙峋,像极云南石林,金银珠宝、铜钱瓷器往往沉睡在江底石头缝间隙中,有的间隙极其大,可以沉下一艘渔船,有点间隙又极其小,不过一人通过,全靠潜水员一处缝隙一处缝隙的摸索,要是运气好,摸到沉船位置,往往有大量明清瓷器和铜钱,轻轻松松就变成当时的万元户。但是也有运气不好时候,常常碰到嵌顿在缝隙处的尸体,因为这个地方也是个回水沱,在水观音旁边的山崖下就有停尸洞,是专门放置浮尸的地方。陈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经常在磁器口摸到尸体。有些尸体是古代人,早已经化为白骨沉在江底,这些自然没有打捞必要。但有些新鲜的尸体泡胀后本应该浮起来却因为缝隙嵌顿,镶嵌在礁石群,这时最为吓人的,特别是在阴天或大水过后,水里能见度不高,全靠手摸的时候,往往和尸体搞个面碰面,这是最吓人的。

  陈伯说他就遇到过,有段时间他打牌输得厉害,仗着水性好,8月涨大水时也强行下水,在混浊的泥浆里摸到一节软软手臂,陈伯怀疑是前几天投江的年轻女孩子,因为感情问题投河自尽,家属这几天一直在江边寻找,因为8月份是秋汛,没有人敢下河打捞尸体,故而让陈伯碰见。陈伯拽一拽,尸体肿胀紧紧卡在缝隙里,他换了几个方向都不能拽出来,他无奈的说道:“孩子,你放手吧,叔叔带你回家”。好像很奇怪,下一秒中就轻松的拽了出来。

  陈伯在九十年代也阔过一时间,金表金链、西装革履、桑塔纳、大哥大,他全部配齐。娶了长期收他黑货的废品店老板的女儿,结婚生子。但他就是不愿搬离趸船。他说,自己没有什么文化,就指着这条江生活。因为有钱,老婆也不敢违抗他意愿。

  但凡是吃水上饭的,最怕小孩掉水里。因为小孩子无知无畏,大人一不小心没有照顾到,小孩翻过围栏就到水里,江水一冲,几分钟就没有影,必死无疑。陈伯经常在长江里讨生活,也怕这个事情,按照老辈传统,当他儿子3岁多可以在船上行走时,陈伯给孩子背上一段白色泡沫当浮漂,既显眼又不能让他轻易翻过围栏。

  老陈一如既往早出晚归,不是在江里的渔船舢板上,就是在岸上的麻将桌上,和老婆也是吵吵闹闹。直到有一天,老陈打麻将到凌晨恹恹欲睡时,他爸爸从屋外冲进来,一把掀翻牌桌,一把楸住他头发就向外拽。老陈被打醒,他小孩晚上起夜掉到江里。一大家人划着船,最终在唐家沱飘满枯枝、菜叶的漩漩里看到熟悉的白色泡沫。小孩头朝下,背朝上的静悄悄的浮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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