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浅墨到老家之后，直奔县人民医院，他收到血缘关系较远的一位伯伯李远重的电话，他的爷爷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爷爷还在沉睡，那位远房大伯李远重在病房外守着。

　　“二叔他年龄大了，起初可能就是有点发烧，结果这一烧吃药打针都好不了，拉到医院好容易才从鬼门关给抢回来。”

　　李浅墨对李远重没多大印象，但李远重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当年他留学时可是远近知名的人物，谁提起他都会竖起大拇指的。

　　李远重大致给他说了一下情况。

　　“辛苦你了大伯，”李浅墨恭敬地表达谢意。

　　按照血缘关系，隔了两三辈，人家肯帮忙送到医院就不错了。

　　有几个人会帮忙在医院守着。

　　“你这孩子客气啥！”李远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先照顾着二叔，我回去一趟，有乡亲让我帮忙去看向他们家牛。”

　　他是位乡村兽医，十里八乡的牲畜有点问题都会找他。

　　“垫付的医药费是多少？我转给你，”李浅墨知道医院不付钱几乎是不可能看病的。

　　李远重一定是垫付了医药费。

　　“单据都搁这呢，”李远重把医院开的各种票据交给他，“不过钱的事不着急，我先回去，等你带二叔回老家的时候再给我不迟。”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李浅墨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在这个世界的责任。

　　在他看来，既然他穿越取代了这个世界的李浅墨，也接受他的“馈赠”，那么也就有一部分责任代替他活着。

　　他在病房内大约等了半个小时。

　　他之前素未谋面的爷爷醒了过来，他赶忙走上前去。

　　“回来啦？”爷爷非常虚弱，说话显得有气无力。

　　“抱歉，”李浅墨握住爷爷的手，“我回来晚了，我该早两年回来。”

　　“别这么说，”爷爷摇了摇头，他是早些年退休的民办教师，眼界跟一般的农家汉不一样，“老了身子骨就是这样，迟早有这一天的。”

　　现在可能就算医生也没有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现状。

　　他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我可以带爷爷去美国医院，”李浅墨莫名的想到了他的师傅。

　　他的师傅几乎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人迟早都有那么一天。

　　说这话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

　　并不想因为年迈的身体拖累后辈。

　　“傻孩子，别折腾了，洋大夫就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吗？”爷爷笑着摇了摇头。

　　某种程度上说，他吊着这一口气就是为了见自己这孙儿。

　　他的儿子一辈子不成器，像林黛玉一样伤春悲秋，中年得子本是幸事，却因为婚变承受不住打击，离家出走，音讯全无。

　　这个十里八乡提起来都要竖起大拇指的孙儿，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李浅墨本身就懂医术，他帮爷爷把了把脉，片刻之后就面如死灰。

　　脉象非常虚弱、紊乱。

　　用风烛残年、气若游丝来形容他爷爷的身体一点不过分。

　　“人各有命，不必难过，”爷爷握了握他的手，“见到你就可以交代后事了，你给我汇得钱我都帮你留着，还有我的一些积蓄，都是让你结婚娶媳妇用，存折就在床头的柜子底下……”

　　李浅墨没有打断他，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是眼眶默默的红了。

　　“谈女朋友了吗？没等到你结婚是有点遗憾……”爷爷长长叹了口气。

　　“谈了，”李浅墨点了点头，赶忙拿出手机给爷爷看他和霉霉的合照。

　　“是外国姑娘啊？”爷爷很意外。

　　他这个年纪的人国内的娱乐圈都不关心，更不提国外了。

　　他完全不知道霉霉是什么身份。

　　“嗯，跟我同岁，”李浅墨点了点头。

　　“那就有点遗憾了，不能亲眼看看我这孙媳妇了。”爷爷叹了口气。

　　李浅墨沉默了一会，“我问问她，看她有没有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洛杉矶要比国内时间晚十六个小时左右，那边是晚十点。

　　他在病房内拨了霉霉的电话。

　　“你到了么？”霉霉接通电话，先问这个问题。

　　“到了，在病房内见到了爷爷。”

　　“爷爷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可能也就剩这两三天了，”李浅墨很清楚，这大概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人在有执念的时候，看上去身体状况不错，但实际上却比虚弱状态更糟糕。

　　“……”霉霉沉默了片刻，“要不要带他来这边，波士顿、纽约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不必了，爷爷的身体根本经不过长途跋涉了，”李浅墨声音有些低沉。

　　“节哀…”霉霉不知道在电话里怎么安慰他。

　　如果在跟前还能抱抱他，揉揉他的脑袋，可隔着一整个太平洋，身体怎么可能触碰得到。

　　语言在这种时刻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你有时间么？爷爷想见你。”李浅墨突然轻声问。

　　“不要这么问，就算没有时间，也会腾出时间，”霉霉没有犹豫，新专辑发售，红色全球巡演已经提上日程，她确实比较忙。

　　但工作可以推一推。

　　人若是见不到，那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

　　“我明天会坐最早的航班赶过去，”她告诉李浅墨，“你不用来接我，我知道你老家的地址。”

　　前两年李浅墨的签证存续都是经过她的手，可以说他的所有信息她都知道。

　　“那不行，我们国内很大，重名的地区还是比较多的，你没来过，找的人未必靠谱，你到时候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我必须得去接你。”

　　李浅墨没同意她的提议。

　　灯塔国的国土面积虽然和国内差不多，但那边属于地广人稀，地区的行政单位数量远不如国内。

　　除非是中国通，否则靠地址在国内寻人是有难度的。

　　“好，那我明天把航班信息发给你，”霉霉答应了他的要求。

　　李浅墨提醒她要穿厚衣服这里远比洛杉矶的冬天要冷，然后才挂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心情相当复杂，本来霉霉到国内，按他们的计划最少还得有半年，因为他的原因反而提前了。

　　这种变化显得非常仓促。

　　“因为离的太远，她可能后天才能赶过来，”他蹲在爷爷病床前，告知爷爷这个消息。

　　飞机转火车，算下来怎么着也得二十多个小时。

　　“那就好，我撑也要撑到后天，”爷爷感到很欣慰。

　　在老一辈看来，娶妻生子就是人生的第一等大事，虽然目前李浅墨和霉霉离结婚生子还远。

　　但他们观念里，肯来见家长这种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李浅墨握着爷爷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才问道:“爷爷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给我来点小米粥吧！”爷爷知道自己别的东西也吃不下，喝点粥积攒了气力，多撑段时间，好歹等到自己未来的孙媳妇。

　　李浅墨赶忙出门去买粥。

　　半晌不夜的时间点，在小县城想找一家卖粥的并不容易，他走了三条街都没有找到。

　　最后只好找了一家饭店，花高价请他们帮忙煮粥，这才弄到一碗小米粥。

　　其实小米粥在这个年代，寻常人家已经不经常煮了。

　　因为很多农民地里已经不种小米，这个地界几乎都种植的冬小麦。

　　李浅墨的爷爷之所以想喝小米粥，主要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天，回想起了他年轻的岁月，那时候杂粮还是常见作物。

　　六七十年前，国家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但农民翻身做主有了自己的土地，干劲十足，没用几年时间家家都能有余粮。

　　国家的发展也日新月异。

　　那个火红年代，他至今都还在怀念。

　　李浅墨回到医院，喂爷爷喝了半碗粥，然后这个老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很虚弱，能反应他生命体征的，也只有微弱的呼吸了。

　　等待总是非常漫长的。

　　不管是对病床上的老人还是李浅墨而言都是如此。

　　到了第二天上午，霉霉给他发来了短信，她已经登上了飞机，抵达上海的时间是十七个小时后。

　　她办理来华签证出乎意料的快。

　　李浅墨去银行兑换了三万美刀的软妹币，然后又给他的远房大伯李远重打电话，想请他代为照看一下爷爷。

　　李远重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而且刚过中午就赶了过来。

　　李浅墨给他留了五万块钱。

　　如果爷爷身体出现状况，这些钱用来急救。

　　“爷爷，我现在去上海接我的女朋友，明天上午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他蹲在爷爷病房前小声说。

　　他把过脉了，爷爷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

　　爷爷听到这话，涣散的眼神突然间又开始聚焦了。

　　他缓缓点了点头。

　　李浅墨在机场接到霉霉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左右。

　　她在保镖和助理的陪同下走出机场，李浅墨的身高在接机的普通人中有点鹤立鸡群。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辛苦你了，”李浅墨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这种重要的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霉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现在就出发么？”

　　“嗯，我们现在去赶火车，我用你发我的护照信息预购了火车票，”李浅墨拉着她的手看向身后的两名保镖一个助理，“买火车票相当麻烦，不如让他们留在上海吧！”

　　他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是觉得保镖根本不必跟着，国内很安全，他一个人保护霉霉绰绰有余。

　　在没有枪支的地方，出入任何场所，只要有他在霉霉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就当他们来东方公费度假吧！”霉霉临时给他们放了假。

　　两人乘出租车从机场离开，去往火车站。

　　出租车师傅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一直觉得后排坐的霉霉很眼熟，但因为戴着墨镜，加上晚上光线暗，他并不能确定。

　　霉霉和李浅墨并坐在后排，她靠在李浅墨的肩膀上，跟他手拉手，但都没有说话。

　　她能感受到李浅墨很紧张。

　　可能是担心时间上来不及。

　　快到火车站的时候，李浅墨才开口讲话，“这时候火车站可能人会很多，你别怕，跟在我身边就好。”

　　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认出霉霉来。

　　但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远没到春运的时候，从东南沿海返乡的人群应该不会像高峰期一样。

　　何况他们还是凌晨两点左右的车次。

　　应该不至于出现人挤人的情况。

　　“嗯，”霉霉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放在平时，她一定会对陌生地域、陌生的文化感兴趣。

　　但是，现在她也很担心。

　　如果老人的遗愿没有完成，他可能会很难过吧！

　　所以，她这会表现的很安静。

　　接近凌晨两点，大城市的火车站仍然有很多人，李浅墨拉着霉霉的手先去售票厅自动取票机那里取票。

　　然后排队过安检。

　　他们两个因为身高和样貌走到哪里都会被额外关注。

　　但是和那个出租车司机一样，即便有的人看着霉霉会觉得眼熟，甚至和他们在网络上见到的霉霉非常像，但也不会把她当成霉霉本人。

　　因为谁能想到她会在深夜出现在国内的火车站呢！

　　他们只能多看几眼，心里嘀咕怎么会这么像。

　　而验票的列车员是能知道真实身份的，她察看霉霉的护照和签证时，嘴巴立刻张成了O型。

　　年轻的列车员才刚买过霉霉的新专辑，国内发售的第一时间，她就买了新专辑的数字音乐。

　　第一眼她也觉得太像了，但根本不敢确认。

　　看清护照那一刻，她直接惊呆了。

　　霉霉伸出食指挡在嘴巴前，示意不要声张。

　　列车员忙不迭地点头。

　　同时，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

　　两人顺利上了火车，时间点可谓是卡得相当准。

　　李浅墨预购的是两张软卧，而且是两人间的高级软卧，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他们。

　　到了这里，他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把霉霉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管怎么说，她第一时间赶过来，让他很感动。

　　“放宽心，我这次来一切都这么顺利，一定来得及的，”霉霉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总感觉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从未想过，你用这种方式来我的家乡，”李浅墨计划在明年的六月份他们一起回来，全球巡演上海站以及带她感受一下国内的人文地理。

　　包括真正的古典音乐。

　　这些都有可能触发她的创作灵感。

　　“这种方式有什么不好？见家长可是相当重要的事，”霉霉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