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捷王大军点将已毕,谢晖早以暗语,对茶楼老板章谨传了捷王等人入洛川岭的时间——锦悠帝得了通报,命将领沈璧在半途过云林设阵埋伏已毕。
捷王大军日夜兼程行至过云林——此林幽隧难测,别无近路,林中有一山名青岳山,山中有一脉细窄山道,通过山路,可省四日脚程。谢晖之前已学透地形,颇识山川之貌,建议大军分两路一路过山疾行,早到洛川关前,另一路绕过青岳山,从山后独松坡上的野径而行,直捣洛川关后,两路夹击,取下洛川关,再夺洛川岭!这两路行军均有险处,但独松坡野径较之山路更险,故建议捷王中军正营过山,陈道领人走独松坡野径!
沈璧事先得了泄底,自然在过云林这两路上均布了伏兵——想来阴毒,过山之兵犹有生路,走那独松坡野径,翻过一个高坡,之后仅一边有路,却是峭壁名曰:“过云天径”,另一面是万丈悬崖,人掉入一条极清浅的枯水涧,水深不足以行船,却因峭壁之高,所以万无生理!
九死一生过去,尽头却遇大部伏兵,可说绝无生路!
那谢晖对故国极为忠诚,却也豁出命去哄骗捷王花远道:“王爷!小将斗胆献策,但自知此次行军凶险,愿同陈道将军共领人马过独松坡前绝壁,不胜无归。王爷与郡主,从青岳山神速过境后,可先作佯攻,打散敌军士气。深秋之际,必能合兵。咱夺下洛川关,扎下大营,进图洛川岭,大业可期!”
捷王赞许谢晖道:“如今看来,谢将军之法可行,古来江山,无不因流血而定,君等放胆行军——独松岭绝壁,泠国本地也未必有人识得,我料可得平安。但沈璧乃泠国名将,早有防备也未可知。本王战策已定,战心甚坚,只有拜托诸位了!”
不提陈道、谢晖领大军上路,且说花灵姿坐在副帅帐中,心神不安——这一次动兵,是她参加过较重要的一回,可她身为年轻的姑娘,贴心的手下却也是两位女将——名唤薛妍,纪雪,可怜她俩尚在少艾,却已是捷王军中旧将士的遗孀。这大军中,总共也只有这三位女将,灵姿将侍女五十多人练成女兵队,可是捷王不许,灵姿只得含恨将她们遣散,还能如何呢?军中众人因灵姿是女子,又没功劳,都以为她是依仗其父坐享富贵,灵姿心中如何不怒?
此时,寒月当空,灵姿在帐前观看月色,心思暗转道:山道上行军平平顺顺的,就算过境,也难立功!我年轻轻的,武艺不差,要过那独松坡前的绝壁,料也不难!只是父王自兄长殁后,爱我如眼珠,怎肯让我赴险呢?困在这里,一世也不得见世面!不如趁此清夜,改了男装,纵马赶上陈将军、谢参军,改走独松坡,也能显出我的本事!
说干就干!花灵姿穿了自己往日穿的亮银紧身细铠,男装是常扮的,头戴银发冠,雪肤花貌,锐气英发,别有独特女将气质!当下留了封书信与其父,带上干粮等物,跨了赤红胭脂宝驹,趁夜疾行,行了一日多就赶上了陈道的大军。陈道本欲好说歹说劝走这位大小姐,谁知被她搬出捷王来,假传了王爷的钧旨——陈道明知钧旨是假,怎奈花远与灵姿,一万年也是父女,陈道怎敢反对,只好收下花郡主,十二万分细心的护持于她,反使行军速度减慢十几天!
速度慢了十数日,迟到本也属正常,但埋伏在绝壁之下山涧里的沈璧一部人马却苦不堪言——上峰霍品正求功心切,派沈将军部军士比谢晖预定时间早半个月备下“水靠衣”,在山涧附近山地扎营等候,那地山深林密,地属低洼,阴冷湿寒,泠朝锦悠帝昏庸,军费不足,缺衣少食,将士们苦不堪言!如今却又晚十余日,沈璧为转移众怒,借口怀疑谢晖所报不实,报了上去——霍品正接了严综(严俊)传信,得知他没有选上,正在挽星湖畔潜伏,也十分疑心谢晖!霍相禀了锦悠帝,锦悠发了密旨令严俊速回泠国,寻机就近辅助并监督谢晖。
霍相传锦悠帝的圣旨给沈璧加了人马,又暗命章谨等人将谢晖一举一动详加上报!
陈道、谢晖拥着灵姿,大军过了独松坡,夜翻绝壁,想走那“过云天径”,绕到洛川关后奇袭关隘,谁知大军被沈璧的人马穿水靠衣伏在其下枯水涧里放箭射杀大半,九死一生之后,又在通洛川关后的“争先桥”头遭遇伏击——主将陈道被沈璧斩首身死,参军谢晖,以万夫不当之勇护得花灵姿突围,却因“救主心切”,对战时错留后背破绽,被一敌军士兵冲上击伤后背,身带重伤,舍命护拥郡主而走!此战究竟如何,且听我细说一回。
且说谢晖当时上报情报时,原说定要用苦肉计的,但预备救回的是陈道。可事情有变,谢晖见灵姿忽来,不知怎么心软下来,那杀气登时泄了!心里莫明怪她冒失,无限的心疼起来!初时过那独松坡时,见陈将军派人在侧护着她,谢晖也就默不作声,走那绝壁“过云天径”时,陈道在前护着郡主,那谢晖脚下不听使唤就在她身后贴着,不知用剑为她拨开多少暗箭!损兵折将冲到“争先桥”,又遇上沈璧主力!那陈道惊魂未定,被沈璧忽然出手,斩于阵前。双方将士一拥而上,军阵冲散,刀剑哪里长眼?花郡主看看不敌,坐在胭脂马上,心里早怯了!那谢晖一来武艺特好,二来也是双方心照不宣有谋算,也冒了大风险救出郡主。两马相并,狂跑良久,乱军仍在身前背后捉对厮杀!
谢晖又与花灵姿一起,浴血格杀多人!他也不知怎的,情迷心窍,四眸相对之时,他猛地忆起前事,又见花灵姿的脸上满是尘垢污血,好生不忍,低声斥她道:“你爹实在糊涂,你也是不自量力!哪有这么个女儿家混在刀剑里打江山的?你若有事,我等纵然千方百计逃得性命,还要被你连累呢!”
花灵姿愣了一愣,却见他眼眸带泪,忽地别过头痴痴望了她一瞬,背后却早露了破绽,被泠国一个低阶小兵拿长刀着了一下,他回身一剑刺死那小兵,出剑极快,见血特少,血不染衣!谢晖道:“快,加速突围冲关要紧!”又带着灵姿及残兵突围闯出五里,冲过争先桥,甩了追兵,这才对灵姿道:“快走!追兵已远,前面落河滩,有王爷预派的郭将军的小彪人马接应我们!你领剩下的人走,我还要回去带回陈将军的遗体!再看看还能不能领点弟兄回来,不能让一个人活着落在那里!”
那谢晖又拨马回转,杀到争先桥畔,见陈道的尸首已不在了,首级却给泠国兵丢在泥尘里凌辱。那谢晖却又舍生忘死的上去,手格多人,抢了首级,绝尘而去——沈璧早见过谢晖画像,本待放箭,故意不发,任他带了首级杀过争先桥而去。
沈璧极目望着远处——昏黄秋阳中,尘沙影里,跑在炽国残兵之前的,正是谢晖远去的白马。沈将军悄声对身侧的副将道:“我也会看些星相!唉!这个人虽生得清雅,年纪又轻,又是自己人,可他为人做伪也太过了。今后必要遭天罚,怕不必别人去害他,他是铁定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