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坐在榻上，看着婢女给她收拾衣物，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几个时辰前卓相出其不意地让青平拜她为师，而后又语出惊人，提出让她住在相府以便教授，圣上也只好同意了，舒绍也不好说什么，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回了宫她整个人都还是蒙的，舒绍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蕴看向他。舒绍进来，吩咐婢女：“下去吧。把门关上。”

　　蕴顺势躺了下去，不自觉地晃了晃腿。

　　舒绍就近坐在了榻边的椅凳上，沉吟一会儿道：“我也没想到卓相今日会提出这些，更没想到还要求你住过去。你若不愿，我可以同卓相说说。”

　　蕴道：“没事，这有什么。你不是挺敬佩卓相为人的嘛，想必没什么别的，只是为了卓公子的学业呢。”

　　舒绍道：“我怕你在陌生的环境和人里不自在。”

　　蕴坐起来，淡笑地宽慰舒绍：“无事。我不能总在你身边，总要自己去面对一些事和人。再说了，你把我当什么娇花了吗？哪有那么脆弱。”

　　舒绍的表情还是没有舒展，蕴又道：“我住相府，又不是禁足了，可以出来玩的，我时不时回来看看你好啦。”

　　舒绍知她不想自己过于担心或是去得罪卓相，但他还是有些不安，却也知道装作宽心的样子道：“好，等王府修缮好了我就接你回来。”

　　蕴笑着点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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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缓缓停滞，蕴打开车门，汀笙就立于马车一侧，望向她的神色总是温柔淡和的，见她弯腰出来，便自然地伸出了手，蕴的长发因弯腰而垂下，触到他伸出的掌心，微愣，把手搭在了他的腕上，下了马车。

　　“有劳卓公子。”蕴微敛眼帘，淡淡道。

　　汀笙道：“客气。蕴先生，住处已经收拾好了，让学生引你过去。”

　　听汀笙这样称呼，蕴有些不自在：“卓公子谦逊了，你我同辈，实不必以师徒相称。”

　　汀笙淡笑：“那姑娘实也不必这般客气，唤我‘汀笙’就好。”

　　蕴错愕，倒是从未想过这般亲昵的称呼，不过一股窃喜之情自心底而其是怎么回事：“唤我‘蕴’即可。”

　　她偷偷看他一眼，谁料汀笙也正看着她，蕴忽然产生了一种时光交叠的错觉，跨越了五年的时光，在当年，某个场景，某个节点，他们好像也这样不经意地对视过，一眼万年。

　　“走吧。”

　　汀笙走在前头引路，蕴跟随其后，忽然想起曾经她最奢侈的愿望就是能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近的也好，远的也罢，只要能时时看见，就很开心了。

　　如今这个愿望就这么促不及防地实现了，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虚假得像是在梦里，迟迟不醒。

　　“这就是你这段时间在相府的住处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我让人给你备好。”

　　蕴抬头看了看牌匾：“竹月轩。”她偏头看汀笙，“里面有很多竹子吗？”

　　汀笙道：“对。这些竹子都是我亲手种植的，进去看看。”

　　推门进去，蕴还在消化他刚才那句话，迎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竹子之气，满院子的竹子，虽多却布置得很有情致，林中置了石桌石凳，桌上有茶具水果。一旁还有煮茶小灶，鸟雀啄食。一派娴静清和之风。

　　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自她心中升起：“这个院子这么大，可还有其他人同住。”

　　汀笙道：“这里是我自小的住处。爷爷的意思是你住在此处教授较为方便，但我二人的房间相隔不近，不会对你有所打扰。”停顿一下，又道，“自然你是女子，同住一院会有疑虑，也可另外安排其他院落。”

　　“无妨！”蕴忙道。只是语气过快有些急促，显得蕴似乎很舍不得住其他的院落。

　　察觉到这点，蕴又若无其事地找补：“就这样吧，沙场之人，不太在乎那些虚礼。不用太麻烦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汀笙似乎笑了笑，像是被她刚才取悦到了。这样想着没收住，不小心笑了出来，一阵连锁反应，二人都笑了起来，只是弯唇，可是眼里有笑意，只有彼此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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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蕴在卓府度过了第一个晚上，不论是少时经历还是后来的久经沙场，她都是一个能快速适应各式各样环境的人，可是在相府的第一个晚上，她住在她年少心动的那人的院落，她好像没那么激动，却总是，无法入睡。接近天蒙蒙亮之际她才缓缓入睡。

　　晚睡的后果就是比平时晚起了一个时辰，蕴有些暗恼，昨晚就因卓相未归而没一起用膳，今早却又迟起了，岂不失礼。

　　想是听见了蕴起来的动静，指给服侍她的容月推门进来了：“姑娘，你起来？让奴婢为你梳洗吧。”

　　蕴忙点头：“卓公子呢。”

　　容月道：“奴婢不知。”

　　蕴有些不安，梳洗好后忙出门去，不料汀笙就站在门前不远处，蕴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走上前去：“不好意思，我起身迟了。你是在等我吗？”

　　汀笙道：“无事，我也是刚来的，等你一同去用膳。”

　　蕴心中总有疑云，却还是点头跟在他身后，快到前厅时她拢了拢衣袖，怕仪容不得体，表情也整理了一下，严肃了不少，汀笙见状不禁淡笑：“你不用这般严阵以待，我爷爷不在。”

　　“啊？”消息来的太突然，蕴仰头吃惊地看着他，汀笙微愣，随即又继续向前走。

　　大厅里确实没有卓相的身影，只有一张圆桌，桌上有各式糕点早膳，色香俱全，一旁除了几名侍女仆从外再无旁人。

　　汀笙道：“爷爷已经去上朝了，朝后多半会被圣上留下，或是被拉去其他大人的府邸品茶闲聊，一整天或许能见着他一两面，所以你不用那么拘谨。坐下吃饭吧。厨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各样都做了一点，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没有的话，我再吩咐他们做。”

　　蕴迅速消化了这个好消息，坐下来道：“我不太挑食的，吃什么都行，不用过于迁就我，太麻烦你们了。”

　　汀笙一边道：“不麻烦。”一边舀了碗红豆粥放置在蕴的手边。

　　蕴道声谢谢后小口地喝着粥，忽然明白那种从昨日起就一直存在的奇异感是什么了：“贵夫人呢？”解惑感太强烈，蕴的话脱口而出，让氛围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很多人。

　　汀笙也被她这句话给问住了，不过一瞬他就回过神了，看出了蕴的尴尬，遣退了周遭的下人才斟酌开口：“不知蕴姑娘是从何处听说了这般……谣言。”汀笙停顿了一下，难以置信中又添了些无奈。

　　“……谣，言？”蕴此刻才难以置信，他不是，不是早就有未婚妻了吗？早在五年前，舒意明明就说……说什么？舒意好像没有明确说过他成亲了，只是她自己猜测……

　　汀笙道：“在下从未议亲，更是从未有过夫人。想必是蕴误会了。”

　　蕴讷讷道：“不好意思，应该是……”话未完，她又忽然想起一个画面，那是在回都的洗尘宴上，“那那日的宴会上，你身旁的女子是……”

　　汀笙道：“那是礼部项英之女，阿亦，平时多有相处，但仅是好友。因家世相仿，故宴席多半合并一处，不成想竟造成了误会。”

　　误会大了，蕴想钻缝里，可是另一颗心却是止不住的欣喜。

　　“是我误会了，不过我还未曾向外传播，你放心。”

　　汀笙侧脸轻声笑了：“快吃吧，要凉了。”

　　蕴虽囧，嘴角却悄悄上扬，捧着他盛的粥开心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