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漓都(2)
送来的衣物由侍女为她换上,浅浅雨后青蓝色,绣纹精致,画上浅妆,人比花娇。蕴很少粉妆,战场之上,容不得这许多精致,自小她也没穿过这么好看且精致的衣服,妆成后不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
侍女笑道:“姑娘可真是好看,在战场多年皮肤却仍是不错。”
蕴笑了笑,未语。除了之前跟随舒绍习武较累之外舒绍很少让她劳累,只是单独做事时会带她行动,其余皆入军师一般处于身后,虽甚少化妆,但舒绍却是一直待她如普通的女子一般娇养,蕴合理怀疑他把她当妹妹养了。
舒绍过来带她入宴:“我就知道这身衣物很适合你。”
蕴道:“宴开了吗?”
舒绍:“正是来带你入宴的。”
蕴暂无官职,也不知自己的位置在于何处,跟着舒绍走,舒绍倒是坐下了,蕴问:“我的呢?”
舒绍:“随我一道。”
蕴半信半疑地坐下,宴会尚未开始,各路宾客来往敬酒,穿插其中,舒绍也有不少人来敬酒,二人皆被灌了不少酒,纵使蕴的酒量不错,也架不住连番轮炸,几轮下来就有些脸红不清醒了,舒绍见她脸红得很。知她再喝就真的要醉了,便能婉拒的就婉拒,能替喝的就替喝。好不容易没什么人来了,舒绍才低语道:“吃些东西,一会儿别醉死了。”
皇上未到,蕴也不好吃菜,只好吃些水果,抬头见人来人往有些头晕,不由得闭眼醒了醒神,睁眼却在人影绰绰间得见一桌壁人,就这么一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在对面斜下方,隔着遑遑人群,与她遥遥对视一眼,不过一瞬的光阴,却让她酸了鼻头。忽听见内庭宣号陛下至,瞬间见人清,场空,蕴跟随众人行礼,心里脑中却只有一人的样貌,那人身着白衣青袍,袍袖竹枝绿叶,玉簪冠发,玉面冷清,依旧是,温润公子。
可是那人身旁还坐了一人,白衣轻纱,姣姣面好,轻柔细语,为他剥橘斟酒。
是他的妻子吗?
五年不见,再见仍像一场梦一般。
五年的时间,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却又那么陌生,明明就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在此时却成了她怎么也跨不过的鸿沟。
明明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眼,极其随意的一眼,就让她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蕴?怎么了?”舒绍唤她,她才回过神,发觉自己竟就以这般姿势僵立原处,忙坐好低下头,掩去目中懂懂。
岂料圣上偏因此注意到了她,道:“这位就是三弟常常提起夸赏的蕴军师吗?”
蕴只好走出去行礼:“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圣上叫起身,细细端量了一番:“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朕听闻蕴军师通晓古今战术兵书,亦精通天象地势,在与外敌对战布兵时起了至关作用。得此人才真是我大诺之幸事啊。”
蕴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过誉,草民不过略知一二,排兵布阵方面仰赖于王爷与诸位将士,胜战不败依靠于陛下的圣明治下。”
拍马屁的话一听便知,但人都爱听,贵为九五至尊亦不能例外:“蕴军师说话沁人心脾,朕甚爱之,但也不要过于自谦,你的功劳朕心清明,今就着赐五品勤摇,这回宫了就暂时同三弟住在临霄宫吧。”
蕴跪下谢恩后回去坐好,这么一搞刚刚的伤感别愁都冲淡了不少。皇上又与舒绍叙话,蕴没仔细听大意为寒暄之类,宴会无趣,蕴想看那个人却又怕被看到尴尬难以解释,可是不看又心下难耐,蕴只好假借喝酒之际悄悄瞥一眼,就一眼,也不敢多看,匆匆收回视线。
舒绍与圣上叙完话立马抓住蕴再次倒酒的手:“喝多了,你还有伤在身。”
蕴也有些心虚,听话地停止动作:“这点酒不碍事,伤也……快好了。”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舒绍静静地看她,像是能瞧进人心底似的,蕴与他相交多年自是知他动作言语,同样舒绍亦是,有时蕴甚至觉得他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
舒绍兀自盯了一会儿就转了回去,蕴刚松了半口气就听风中送来了一句:“伤好之前喝酒记得向本王报备。”好歹不歹,蕴的后半口气是悬在心头下不去了。
宴席差不多进到尾声时,舒绍才发现蕴已经处于要睡不睡的状态了,只得向圣上告罪提前离席了。等小太监通报完得到准许,蕴已经不自觉趴在桌案上彻底睡过去了
舒绍见她熟睡侧颜不免含笑,蕴的性子洒脱,心里不挂事,常常很快就可以睡过去,跟随他习武的时间更是如此,她习武年龄大,太迟,不是最佳时机,却刻苦有天赋,每每都练到筋疲力尽呼呼大睡于室外,舒绍批完军报出来经常得见的就是她随处睡着的身影。
不知是醉得太过还是没有心防,竟在此等宴会上安心熟睡,也不怕圣上怪罪。
舒绍熟练地将其抄弯揽腰抱起,迷糊中蕴也安心地一眼未睁,还熟练地往里钻了钻,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蕴睡醒时,天已经大亮了,昨夜醉酒太凶,现下醒来头还晕沉沉的,屋内空着没人桌上却有一碗仍冒着热气的汤,不用看也知道是醒酒汤,能准确估计她醒来时间掐点送来的除了这宫殿主人也再无他想。
喝完汤唤来侍女洗漱梳妆,弄好后刚好舒绍的人就过来请她走一趟厅殿,时间算得不错。
舒绍备了早膳于桌上,蕴从善如流地坐下,边吃东西边等着舒绍说话,这样的情景在过去的五年里时常发生,二人都是习以为常,舒绍也在她吃了一会儿后开始说事:“皇兄许了我特权可随意出入宫门,想你在宫里待着也无趣,一会儿我带你出去逛逛。”
蕴自然没意见,欣然答允。
本以为舒绍说带她出来逛逛是没有目的性的,出了宫却是有目的一般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蕴也没问,看着舒绍给她挑了一套男装,男装!
递给她:“试试,看看合身否。”
蕴微微睁大了眼,还是顺从地接过了,跑去后面换上,这件成衣分明是舒绍随意挑的,看一眼就决定了,却意外很合身。
出来后又自觉地转了两圈,安静地等舒绍发表意见。梳着女式发髻穿着男袍看着竟也不是很怪异,舒绍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道:“你觉得呢?”
蕴往下看了看:“还不错。”
舒绍道:“合身吗?”
“合。”
“那就这个了。”舒绍掏钱付账。
然后舒绍又带她去改了男式发束,蕴虽没问缘由,却也能猜到几分,在路上铺子随便薅了一把折扇,然后,就“啪”地一声打开折扇遮了半张脸,脸不红心不跳地跟着舒绍进了青楼,嗯,青楼,就是有很多穿得清凉的美人欢声笑语的,楼。
进去就被热情地簇拥起来,蕴投向舒绍的目光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戏谑意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舒绍的脸有些黑沉,蕴投向他的戏谑就含蓄了些,奈何舒绍对目光敏感得很,总是能捕捉到,然后更加黑沉,蕴挡在折扇下的嘴又弯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