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良对谢暻竹问道:“现已明朗了,酉时杨家菜户及梁家送柴火的两家均有人证可排除。只那冰户定与此案脱不了关系。我还在其家中看到了铁锤、铁锥等钝器,也能对应上卢謙致死凶器。那肉户同一日卖给多家的肉经查都无异,偏只有吕家有问题。何不将其捉拿审讯?”
“肉户那边证实了吕大壮确实在那买了许多散肉猪骨。现证据太模糊,关于散肉也是各执一词,不能仅凭推测断定是谁为之。”谢暻竹抬头凝眉望了眼卢良。又继续翻看着韩芫华从县衙取来的近段时日失踪人口案卷。虽已在城里张贴了那来历不明的祝姓郎君画像,但此人为凶徒的可能性极小。
小阁里几人将符合的失踪案一番筛选后,还剩下四人曾来过北里,其中有两人傅弘与郑吉是刚上报县衙的。这四人分别是三十有一的酒肆庖人丁二、近几年沉迷博戏的四十七岁商贾傅弘、五十二岁市井凶豪的郑吉、同样是无业地痞的五十四岁的黄卜。
谢暻竹垂眼看着这四人案卷。疑问道:“这个郑吉不过昨夜未归,今日便报失踪?”
韩芫华道:“县衙称这个郑吉与前几日失踪的黄卜是同一个人报案的。据说他们几人往日曾做过略卖,此次接连失踪恐是遭人报复所致。经查四人中只丁二与吕大壮家相识。因者丁二常常口不择言,与不少人结怨。”
“这样看这丁二倒是极有可能因嘴欠被碎尸了。”卢良手托着下巴思索。
“我倒认为碎尸案与略卖有关。”林甫望向卢良,接着说道:“吕大壮对卢寺正提到王英娘子不记前程往事了。可若一开始便未遗忘或偶遇契机忆起,未尝不会报仇。”
“这?”卢良道:“那吕大壮一直在寻郎中医治王英离魂症。那王英总不会装几十载?”
“事非经过不知其难。”林甫轻摇了摇头。
韩芫华道:“林寺丞此推测恐不合理。那郑吉失踪之地及时辰虽能与吕家对应上。可与郑吉一道略卖的黄卜是五日前失踪,虽失踪之地也是在北里。可那几日吕家都并未来过平康坊。”
“若那尸骨与卢謙身亡无关,岂非又陷入僵局多一桩悬案。”卢良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
韩芫华拧了拧眉,满面愁容的说道:“此案非破不可,卢太师可遣了人在大理寺盯着此案进程,怕是拖个几日未侦破卢太师便要亲自来寺里了。”
闻言,卢良对谢暻竹投去了关切目光正欲要出言安慰。谢暻竹冷着脸扫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
霎时间,隔间里一片寂静。
直到门外栀子来送糕点敲门声打破了这无声的寂静。栀子悄悄地定睛环视了下几人,隔间里气氛降至冰点,仿佛没有暖炉般被一股阴寒之气凝固住。因屋内在商议公事栀子默默放下了茶水赶忙识趣的离开了。
目前吕家嫌疑虽大,但只有难以辨认不知身份的碎尸,很难证其与卢謙身亡有关。且那吕家两人若真是凶徒面对大理寺官员俩次上门询问还能气定神闲,镇定自若。不知凶徒是真另有其人还是吕家两人已料到有了应对方法才如此沉着冷静。为今只能先确认在吕家的碎尸究竟是何人……
谢暻竹手肘撑在桌面上,额头倚在交叠的双手上沉思。忽然林甫伸出左手食指中指点在桌案卷宗上。
“韩司直,这两人都是在北里失踪的…”
“是的。”韩芫华道。
林甫眸光微动,若有所思道:“为今只能先确认吕家出现的碎尸身份。雁过留痕。按理黄卜、郑吉两人也会些身手,身形也较常人更壮硕。若想悄无声息地失踪在北里。要么只能暗地用麻沸散等将其迷晕带走,另一种则是有武功高强之人将其直接掳走或置死。”
“北里虽鱼龙混杂,悄无声息地直接掳走,杀死还不留痕迹应当不太容易。这样看还是迷晕带走可能性更大。”韩芫华眉头紧锁难掩惆怅。
卢良也颔首认同。
只见谢暻竹面容端肃、抬起眼眸目光幽深地接着说道:“先分头调查这四人失踪时详细情况及四人居住之地,还有吕家附近病坊药铺幻药等买卖情况。至于吕家居舍出现的碎尸遣人带回大理寺中,我亲自审问吕大壮王英两人。”
傍晚雨后放晴,清新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慢下脚步,远离了长安城的浮华与喧嚣,让人感到惬意放松。只可惜这平静马上便要被打破了…
扬州城里五湖四海的商贾云集在此,随着水运而来的交易商品也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街道上很繁华,热闹非凡,会看到不少波斯、西域等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络绎不绝。
因临近元正,人们脸上都带喜庆的笑容,不时能听到人们挑拣那些新衣衫的娇笑。在这纷纷扰扰熙熙攘攘之间,谢渊、温筿及谢渊随行仆僮骑了马,在人群中穿过,往扬州州府去。
温筿望向并排骑行的谢渊。笑着问道:“泽王,往日可有游至广陵吗?”
“往昔来时正值晚秋,久待于山林中。倒未仔细瞧见城内繁华之景。”谢渊缓缓答道。思绪飘到几载前至扬州之时所见美景,青翠的苔藓长满了石阶,置于湖上,清风徐来。青衫隐约,绿水悠长。浓密林间升起暮霭,薄雾笼罩下的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
……
未过多久谢渊、温筿便到地方了。刚下马还未进府,便见扬州刺史李道、长史高南、司马韦显、司士王辛、宝应县丞王山等一行人前呼后拥的围上来行礼。
温筿已轻车熟路的同高南、韦显打起了照面,仿佛相交甚久。谢渊顿了顿,他历来闲逸避世甚少与官员打交道,还真不太会应付这等场合。殊不知他本身就带有一种清寒之感,看着难以接近一些,具有一种神秘气息,让人琢磨不透。
李道瞥见谢渊神色异常冷清。赶紧吩咐随从将马拴好,款款走上前,五指伸直并拢,身体微微倾向屋内方向。谦恭有礼请谢渊、温筿两人进正厅。“泽王,温侍郎。路途风霜劳累,快里面请。备了点小膳。”
正厅里,一行人左右分席正襟危坐着。食讫,酒过三巡后,李道轻垂着脑袋,眼角闪着泪光连褶子都显得增多了不少。他两手抱拳作揖。率先谈起此次坍塌之事。
“泽王,此次过错全在下官,下官对那些无辜逝去之人有愧,对朝堂、对陛下有愧。在扬州境内发生此事是下官未尽督查之职,身为扬州刺史实不配位。恳请泽王责罚。”
温筿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不禁冷笑了几声。若不是知晓这李道暗地是站谢雾的。看着李道这老泪纵横的模样还真以为有多愧疚难过呢。这番话无意是想表明这事我虽不清楚但我主动承担罪责,既表忠心顺带还撇清了跟此事关系。
谢渊道:“事已至此,李使君不必内疚。我既来此便是为查清此事真相。”
只见谢渊闲情逸致喝了口茶,不经意的抬起眼眸。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忽然,目光投向王山,对其问道:“王赞府,你来详说下此事来龙去脉。”
王山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赶忙两手抱拳作揖。答道:“泽,泽王,自此河道修建起至坍塌之时,在下只在开工前三旬随刘明府去过几次,当时并未发现异常。十二月六日,是,是十六日那日,刘明府也同往日一样去视察河道,谁知竟一去不复返…在下立即遣人疏散了周围百姓并上报给了州府,后面便同州府针对坍塌情况打捞搜救。据渠堰使曹承自尽后家中发现的账本来看,此次坍塌恐是与刘明府暗地勾结贪赃谋私有关。”
“王赞府,你跟在刘锦身边多久了?”谢渊视线驻足在王山身上。
王山有些不明所以,悄悄看了眼从兄王辛。见对方并未理会。便答道:“有数十载了。”
谢渊道:“数十载了,那以你之见刘锦可是个贪官污吏?”
王山皱着眉头,犹豫不定不知如何回答。战战兢兢道:“泽,泽王,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下是真不知。”
谢渊与温筿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秒。温筿余光扫了眼还在假装擦泪的李道。嘴角抿了丝浅笑。对李道、高南、韦显三人发问道:“李使君,高长史,韦司马,按赞府所说十二月六日便上报了。京中收到消息冬至都快过完了。这中间差的可都不止一旬了。”
王辛两手抱拳作揖。抢先一步答道:“温侍郎,刚王赞府口误。坍塌那日是十二月十六日。”
温筿闻言抬起澄澈双目,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神情一肃。沉声说道:“王司士,我可并非是在问你!何须这般急迫狡辩。”
“温侍郎,在——”王辛吓得屏住呼吸,正欲辩解。话语被李道直接打断。
“回温侍郎,坍塌之日确为十二月六日无误。因当时精力都投入在坍塌打捞搜救安置等事宜故而耽搁了没能及时上报朝廷,产生了此等误会。望泽王、温侍郎宽恕。”李道说道。
温筿收敛了神色饮了口酒,心道这李道倒真是会偷换概念,恐非误会这般简单。
“还望泽王、温侍郎宽恕。”高南、韦显顿时如履薄冰也附和道。
谢渊道:“情既可原。曹承家中发现的账本可在?”
“在。”王山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赶忙取了账本来。
王山小心翼翼地将厚厚一本账本递呈至谢渊手中。只见谢渊将账本收起并未翻阅。径直对李道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便不叨扰了。明日我们再去河道看看,还望使君遣一熟识扬州之人随行。”
李道颔首低眉作揖道:“是,明日下官可以随行。”
谢渊道:“那便有劳李使君了。”
见谢渊、温筿欲离开,李道起身两手抱拳作揖。又客套了一番。
送别谢渊、温筿后,这时高南注意到只谢渊与温筿两人。对李道问道:“使君,柳御史和大理寺两人怎没随着泽王一道来?”
李道收起嘴角笑容,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他们会只听我们一面之词吗?想必落脚驿站后便着手去查探了。”
可惜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长乐坊地下赌坊里,据那商贾傅弘友人哥舒文称最后一次见到傅弘便是在此地。此赌坊街道表面上看只是一不起眼的质铺实则暗藏乾坤。需要同店家出示专属符册才能从质铺后门进入小院中,而小院也与寻常百姓家别无异常。只见堂倌走至石磨旁按左右推动,随着咔咔响动石磨旁地下门被缓缓开启。往下穿过踏道才真正来到赌坊。林甫借着哥舒文符册才得以入内。
赌坊内厅金碧辉煌,灯火辉煌,赌场里的人熙熙攘攘有玩、双陆、叶子、骰子、六博等。骰子响声、笑声、人声鼎沸。赌桌上人头攒动,气氛紧张、压抑,赌徒们精神紧张、眼神炯炯、神情沉重。
林甫扫视了一圈,内厅看起来与寻常赌坊倒是并无不同。忽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底,还未等林甫上前,那道人影便被来往人群淹没消失不见。
“他”出现在此只是巧合吗?林甫目光投向那身影消失处,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林甫避过堂倌径直走至后堂,穿过门映入眼帘是望不到头蜿蜒曲折的走廊,沿着廊道走至尽头却是死路。
看来设有机关。林甫沿着回廊折返一边打量着墙壁上的佛像壁画。折返第二个短廊道后,附耳敲了敲发现此处墙壁是空心的,抬起眼视线锁定在其中一尊佛像手腕佛珠上,正欲伸手按动机关,忽被人抓住手腕。同时传来的还有那人尖细的声音。“林寺丞~窥探之心太重可不好。”
林甫瞳孔猛的一缩,转目见那人是一个极美异域男子,长眉若柳,五官深邃立体,并未戴幞挽玉簪束发,身如玉树着浅青色宽袖长衣袍服束彩绳编织腰带。正一双深邃凤眼狭长而慵懒的注视着他,却又因眼角微微的挑起,连带着上挑的眼尾那一抹红色显出。双瞳淡蓝色。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红唇带着点点妖娆媚惑。
林甫打量了一眼便收敛了神色,见身份已被戳破。心中暗想此人能不动声色的出现及这般出手力道,他如今有伤未愈若硬对上只怕落下风。随即对那人说道:“失礼了,在下无意惊扰,登东后误至此。”
那人松开林甫手腕,比了个请。笑道:“无妨,那在下便送林寺丞回内厅。”
“有劳了,还未请教郎君如何称呼?”林甫对其两手抱拳作揖说道。边随着那人一道沿着廊道往内厅去。
“海迪耶。也可以称呼我汉名袁鸢。”
那名为海迪耶的异域郎君转头将食指放在唇前对林甫比了个嘘。眯着双眼饶有兴致地看向林甫说道:“慕林寺丞之名久矣,今得见心中欣喜。不知可有机会同林寺丞赌上一局。”
赌坊内厅林甫与海迪耶桌案被层层人群围住。不少达官贵人都惊讶于赌坊东家竟会亲自上阵与人博戏。不知是何人竟会让东家有兴致上桌,纷纷围观在一旁。
只见桌案上布长方形木质棋局,棋盘的正面中央阴刻规矩纹,并用红漆绘有四个圆点,两端各绘出三个区域,若干曲道。只见双方分别执六白六黑十二棋枚玉质棋子(其中五枚矩形棋子和两枚圆形棋子。)各在棋盘自己一方的曲道上排好。
六博棋是一种掷采棋盘博戏。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双方相争博一局。两头中间为水,放鱼两枚(其中双方各一枚被称为鱼圆形棋子要比其余五枚大上一圈)。使用六根中间填金粉髹漆而成,剖面呈新月形制成的半边细竹管博箸当色子,对博时双方先轮流投掷博箸,然后根据掷得的箸的正反数量行棋,数越大,行棋步数越多。其中棋子进规定位置即可竖起为枭棋,枭棋便可入水中吃掉对方的鱼为牵鱼。每牵鱼一次,获得博筹二根,连牵两次鱼,获得博筹三根。尽快将自己的散升级成枭。谁先获六根博筹或杀掉对方特定棋子枭多得博筹为胜。
海迪耶道:“没成想林郎竟会同我一样喜下六博棋。”
林甫目光驻足在棋局,对海迪耶说道:“对六博棋倒未到喜爱,比起运气占据胜负关键我更喜吴图对弈全局尽可掌握在自己手中。袁郎君是因何喜下六博棋?”
海迪耶道:“旦夕祸福,定数难殊。若论时运定成败未尝不可,就同这六博棋般,需时运与落子布局。胜者必杀枭。一招不慎被人夺去即死掉,唯有以命搏之。”
林甫垂眸浅笑道:“如此倒有趣。有一商贾傅弘三日前失踪在长乐坊,我想在他一旬前输光家产后在此所押赌注可是命。”
可惜傅弘十转九空反倒把命也丢了。
海迪耶故作惊讶地“啊”了声,唇角微弯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对林甫说道:“林郎说笑了,博戏是为了雅趣养性,小小赌注不过添兴怡情,岂会本末倒置。”
林甫一笑置之。伸手将第二枚棋子进入中心内获得博筹一根,同时在中心内把另一条鱼钓回。双方形成三比二的局面。其中海迪耶占三,林甫占二。
六博斗运斗智。当形成三比二的局面之时,最后再进入中心内的一枚棋子会出现两种结果。四比二时,胜者将会用获得的第三根博筹到对方的面前钓走对方已赢去的那条鱼而分出胜负。三比三时,则以和棋判定。
两人对博相互攻逼,引得旁观者情绪澎湃激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反下棋两人倒显得过分平静。纷纷赞叹一场精彩的对博。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是会四比二还是三比三结束。
林甫海迪耶两人面上相视一笑。心中却都暗中盘算着枭杀散(动用枭需要用六个箸摇出特定的组合才行),务使对方死棋。争取吃掉对面的枭。
最终林甫再进入中心内的一枚棋子获得了第三根博筹,此局以和棋结束。
林甫两手抱拳作揖,对海迪耶道:“承让了。”
“林郎过谦了,我还是第一次棋逢对手。”海迪耶散漫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低声淡笑了声。深邃眼眸眼神悠悠地望向林甫。
行于当行,止于当止。林行止此人头脑冷静,思考周密,行事缜密。怪不得让谢雾那般记恨,倒确非虚言未让人失望。
旁观人散场之后,依然津津乐道,可谓余味无穷。可惜没下赌注……殊不知此乃生死局。
海迪耶起身至林甫身边附耳低言道:“虽为平局,但我可甚是欣赏林郎~作为礼物千目道随时为林郎敞开,往后便可不需再借他人符册了。”
林甫退开一步,泰然自若两手抱拳作揖。说道:“多谢袁郎君好意,我看还是不必了。”
兴宁坊逸王府西院谢羡收到姬二消息,王固遭半道劫杀。谢羡凝眉嗤笑了声,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般深沉。慢条斯理的将纸条投入烛火里燃尽。
“看来我这皇兄当真好手段,不光在朝堂笼络人心还染指江湖组织。”谢羡抬起眼眸望向摇曳的烛火,烛光下眼里仿佛燃着两团炽热火焰。
南轩担忧地拍了拍谢羡肩头,侧目对安南风问道:“义父,你知这千目道吗?”
安南风正姿态闲散地在桌榻上靠着,喝了口酒缓缓道:“有所耳闻,是个给钱何事都办的江湖组织。很多孤童都被网罗其中培养成杀手。虽遍布各地,但往日似乎主要活跃在西域。”
谢羡用方巾擦拭着手。对姬一、姬十两人问道:“黄进、张彭那边可有何动静?”
“回公子,暂无。”姬一道。
姬十道:“公子,黄进那边也未有动静。不过近日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黄进小妾白娇。此人从黄府离开后便去了通善坊林甫居住之处片刻,后翻墙回了柳府。”
不用想,此人应是林石。
南轩道:“这林行止莫非想报复?可为何让林石跟着白娇?总不会是对黄进小妾下手吧?”
安南风跟着一唱一和,对谢羡不正经的挑了下眉心。调笑道:“谁知道呢,正值血气方刚年岁,也不是没可能看上了那白娘子。”
“……”谢羡、姬一、姬十、南轩。
谢羡微抿下唇,嗓音漫不经心道。“他非儿女情长之人,恐怕是想从黄进身边人入手。”
安南风露出一脸得逞的笑容。姬十无语的瞥了眼一如既往没正形的安南风。对谢羡说道:“公子,既如此岂不是与我们相冲突,万一坏了公子计划。需暗中盯着林石吗?”
“咚,咚”门外仆从敲门声打断了对话。
“逸王,王妃被林寺丞送回府了,现正于前厅。”仆从声音从门外传来。
安南风道:“真是无巧不成书,说到就到。”
一个时辰前,林甫从赌坊出来质铺遇正与店家胡搅蛮缠嚷着寻人的独自一人的卫小锦。经了解卫小锦与阿碧正逛街,卫小锦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沈灏南便跟上去了,结果非但与阿碧走散了,跟到这家质铺就不见沈灏南人影了。
林甫心中想道看来刚才在赌坊所见果然是沈灏南。若是往日的小郡王倒不值得多想,只是如今的沈灏南来此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在林甫的劝说下,卫小锦被林甫强送回了逸王府。
逸王府前厅里卫小锦气鼓鼓地望着林甫。嘟囔道:“林郎君变了,明明之前林郎君都依着小锦的,现在甚至也不喊我小锦了。”
林甫无奈笑道:“小锦多虑了,我从质铺院里出来也未见沈郡王,应是从后门离开了。”
卫小锦瘪着嘴委屈巴巴说道:“可我还是想进去看看,为何那店家偏不让我入内……”
林甫道:“寻常店家都不悦旁人进至内屋,恐泄漏商铺隐私。我也是来此查案店家才允我进去片刻。”
卫小锦道:“自从阿南当了主客郎中,都很少见到了。去府里寻也常常都不在。好歹也是打小一道长大的,阿南也太不义气了。”
卫小锦身后的阿碧闻言悄悄朝着旁边的林甫瞥了一眼,见其面色平静无异。心中松了口气。余光见谢羡等人进至厅内立即对卫小锦咳了两声以示提醒。她已同小锦交代了数次身为王妃要注意仪态举止慎言慎行,就算是熟人面前也不可说做有失身份之事。
然而卫小锦转头就忽略掉阿碧的提醒。跑上前搀住安南风手臂。面色阴转晴笑嘻嘻地对林甫介绍道:“林郎君,这是我新认的师父,会可多了。府里就只他最有意思了。”
林甫见状起身对谢羡、安南风、南轩三人两手抱拳作揖。
“有劳行止送小锦回来。”谢羡目光清澈,静静地看向林甫。
林甫道:“实不相瞒,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逸王。”
小锦正眨巴眨巴眼睛好奇何事,还未来得及发言便被阿碧强行拖走了。阿碧秉持着知晓越多死的越快,身为女子更不应掺合进朝堂公事。
谢羡道:“直言便是。”
林甫余光扫见小锦走远。开口说道:“是关于王娘子,应该称她为赵娘子。赵英。”
“她出了何事?”安南风听闻,立刻出声道。看安南风那一秒露出如此严肃急切神色,很难以让人不误会两人关系。虽他下一瞬间便恢复寻常神色。
安南风不经意间露出的焦急之态被林甫尽收眼底。林甫道:“赵娘子此刻还无事,安都护不必忧心。不知昨日在赵娘子家食的肉汤、饼可还有印象?”
“如何?”南轩疑惑皱眉。
林甫神色认真地说道:“大理寺仵作已验明非猪、牛之肉。所为人肉。”
南轩昨日吃的可不少,顿时脸色大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拿着衣袖抵着嘴,怕一忍不住就全部吐出来。反观安南风倒并未有何不适反应。
谢羡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昨日胃口不佳未食荤腥躲过一劫。瞥见南轩一脸说不出的难受模样,正色道:“出去吐。”
“七郎,你——呕!呕!”还未说完,忽然南轩佝偻着身体,呕吐物犹如猛兽般从口中冲了出来,一部分直接喷溅在安南风袍服上,大部分则落在地面上,散发出恶心的味道。
“你!你这逆子!”安南风目瞪口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一脚蹬死南轩。气的脸色铁青,眼神充满了怒火盯着南轩。
谢羡看着南轩嘴唇上沾满了黏稠的呕吐物、安南风脏兮兮的衣物以及厅里令人窒息的呕吐恶臭味,实在难以忍受。与林甫一同去了西院亭台楼阁交谈。
林甫双手手肘撑在栏杆上,闻着空气混着泥土与桂花的气息,淡淡清香沁入心脾,令人神清气爽。与前厅里那让人不太好受的味道形成鲜明对比。
谢羡则捂着额头靠坐在亭台边,被熏得还未缓过神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透过手掌缝隙看向侧站于对面的林甫,数日未见林甫变得更清瘦了显得格外漠然淡世。他顺着林甫的目光望去是明湛蔚蓝的天空,像一块天青色宝石,又像一片海。清澈澄碧,纤云不染。
谢羡收回视线,闭上双目。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疑卢謙之死与吕大壮王英家出现的碎尸有关?”
林甫道:“是,碎尸是此案的关键。我认为被碎尸原因很大可能是与略卖有关。我猜测吕大壮送冰至松竹馆拖延时间,在此过程中王英将那人酒中混入麻沸散,待那人无所觉。再藏入水捎里。按原计划继续去极乐楼送冰。恰好被卢謙无意发现,王英趁其不备用铁器杀之就近丢到了一旁枯井里随后离开。因往昔仇怨才将那人碎尸食之。至于是吕大壮与王英两人作案还是王英一人为之还不得而知。暂也还无法断定被碎尸那人是何身份。”
谢羡道:“王英一家算是安都护旧友,原居于长安县。二十二载前一家离奇失踪,遍寻无果。也是近来才寻到患上离魂症的王英。若如此推测,当年王家失踪之事很可能也是因略卖而起。”
林甫颔首。说道:“看来还是只能从王英嘴里知晓事情来龙去脉了。”
谢羡问道:“皇叔让你来的?”
林甫一时未反应过来,眉头微蹙抬眸望去,和谢羡目光的相撞,随即默默移开视线平淡地道:“非少卿指派,只是恰巧遇到小锦才来此。”
没等谢羡接话,林甫继续说道:“逸王准备对黄进出手?”
谢羡也未打算隐瞒,笑道:“是,谢雾现在正盯扬州之事以稳太子之位。为祝兄长得偿所愿,提前送点小贺礼给他。”
林甫道:“上次之事还要多谢逸王相助。”
谢羡听罢,轻挑了下眉,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不知行止谢的是哪桩?若是为赎金,你将银两还了我便清了。”
见谢羡似乎不打算挑明,林甫也就并未继续说此事。
“如今我与太子已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既如此倒不如合于利而动。不知逸王意下如何?”
谢羡眼眸微垂,悠然道了句。
“若你于我为敌,我又怎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