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初寅时便进宫了。
林甫也同往日泰然自若的在大理寺当值。若今日林博初没有回府恐怕林家定罪被抄也是早晚几日了,留给他时间不多了。他昨夜深思了许久,林清已年方十五虽下月才及笄,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赶在林家定罪前强行将她嫁出去,顺带还能保住云慧与林石。
他垂着眼眸心生厌恶这种明知被林博初言之凿凿的利用还不得不为之的感觉,偏林家这几人就似他的弱点一般。突然间心中对这一切都极其的厌倦郁闷。
未时,光德坊京兆府尹张映收到户部侍郎黄进举劾门客里有一郑姓郎君竟暗地里私铸钱币。京兆府尹立刻带着府兵赶到延祚坊将黄进所说院落包围。曜王府那仆僮正准备出院就被府兵连带院中所有人一并押回京兆狱中。
林石甩开了太子盯梢的人跟着那仆僮来此,远处观望此情形果如郎君所预料。林石顿时心情沉重复杂。现大伯进宫生死难料,林家这个重担便压到郎君肩上了。可这般情况论郎君再如何聪明只怕也回天无力了。
京兆狱中
狱吏还未用刑那门客郑明见狱中刑具便被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发抖地连连求饶。
郑明手脚带着镣铐颤颤巍巍地对京兆尹说:“在下原饶州人士,去年年中旬无意发现山中竟有人私采铜料但也并未多事揭发,没多久便来京谋生了。因有次酒后无意偷露给了这林家仆僮……谁知此后便被林博初找上胁迫私铸钱币,在下都是被那林家胁迫的!”
一旁的曜王仆僮大惊失色急忙辩解道:“此人满嘴谎言!我家郎君分明这几日才让我来找此人的。此前我们从未见过,我们连铜料位置都不知!院内作坊原料皆是此人所提供!!!”
郑明神情激动口沸目赤地说:“你才满嘴谎言,上月还将假铜换来的大量白银找了暗镖送至了你林家老宅!官吏一查便知是你还是我说谎了!”
仆僮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瞪着眼咆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陷害我家郎君!!!”
……
“缄口!”
狱吏见张映脸色冰冷对着各执一词对骂的俩人大喝一声。郑明与仆僮顿时不敢吱声了。
张映让手下一行府兵即可赶往林家渝州老宅一探究竟。他打量着这十七八岁的仆僮,印象中分明在曜王府见到过此人。
张映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严肃地说:“我看你非是林家仆僮吧!还不从实招来,莫不是想试试竹书夹身。”
仆僮顿时脸色惨白的说:“我…我乃曜王仆僮,但此事曜王并不知情…并非郑明所述那般,我是这几日…才听…林,林尚书吩咐…假铜币都还未制出来,渝州老宅怎可能会有白银!分明是奸人所设圈套。在下句句实话,望府尹明查。”
张映神情严峻此事已牵连到尚书及曜王,非表面那般简单了。待查证林家老宅是否如郑明所说有大量白银后便立即禀于圣人。
长乐坊国公府后院内,陆达正与安君山及谢雾一块坐于亭台里饮酒。
安君山摸着胡子阴沉着笑道:“陆中丞,到时便依仗你发挥御史的作用了,可不能轻易放过了那林家。”
陆达眯着三角眼正色的对安君山及谢雾俩手抱拳行礼道。“定不负安国公与殿下所托,可不能枉费殿下这般神机妙算。”
安君山嘲笑道:“看来那林家小儿也不过如此,林家要倒台了还在大理寺埋头办案毫无察觉。”
谢雾饮了口酒冷笑地说:“哼,那正是林行止想让人看到的,好让自己能置身事外。林博初现在还未出宫,定是打算先一步告于圣人。可惜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陆达皱着眉头疑惑道:“那殿下是要放过那林行止?”
谢雾凝视着酒中倒影扬起嘴角阴沉笑着说:“放过?就算有大理寺严卿护他,便真以为能逃得掉。可笑至极。”
陆达笑眯眯地附和道:“殿下放心,我已想到可用曜王妃弹劾那林行止,竟在京中当街怀抱曜王妃纵横驰骋如此这般招摇过市简直罔顾人伦。”
安君山将玉盏用力砸在桌案上翻了白眼对陆达说:“陆中丞是想帮那林行止吗!你这番污曜王妃清誉,你当长公主府是摆设吗?”
“在下不敢,还请安国公与殿下恕罪。”陆达吓着一激灵赶紧对安君山与谢雾认错。
谢雾面露不悦地对陆达说:“到时陆中丞只需对付那林博初即可,可莫要胡乱说话。没了林家那林行止一木难支。于我来说不过是鱼肉,刀俎在我手中杀他只不过早晚。”
大理寺下值后林甫只身去了柳家。正厅内林甫双手交于胸前俩手抱拳对柳毅行了礼以示尊重便坐下了。
柳毅神色僵硬坐下,他向来与太子关系交好自上一辈子人走后便与林家再无来往。今日城内京兆府弄出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林家定是要大祸临头了。这林甫不知何居心竟像没事人跑到柳家来。
林甫不顾柳毅面色难看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柳世伯,别来无恙。林甫往日未曾拜访多有失礼了,往后定多加走动。今日是特意来寻嘉措兄商议大事,正巧世伯也在那便再好不过了。”
柳毅疑惑地问:“贤侄客气了,找大郎有何事商议?”
林甫喝了口茶抬眼注视着柳毅莞尔笑道:“柳世伯觉得我此时找上柳家所为何事呢?”
柳毅看向林甫,心中想到,难道是想大郎在圣人面前替林家说好话吗?可京中谁都知柳大郎刚正不阿、秉公任直,连他这个做阿耶的话都不听。
柳毅尴尬一笑假模假样地对林甫说道:“我实在不知,若有能助贤侄所需定助之,当然力所不能之处实爱莫能助也。贤侄还是直言吧,就不要浪费相互时间了。”
柳慕宁刚回府听婢女说林甫来此拜访便径直进正厅。刚踏进门只见林甫正抬眼有意的对上他的视线。
林甫眉眼含笑直视着柳慕宁对柳毅说:“嘉措兄回来了,正好可以商议正事了。”
柳慕宁俩手抱拳对林甫作揖在柳毅身旁的蒲团坐下,正色的对林甫问:“林寺丞找在下商议何事?”
林甫对柳慕宁说:“嘉措兄不必如此严肃,我自不会拜托令嘉措兄为难之事的。”
只见林甫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长兄如父,此次我是代大伯来商议我阿妹林清与嘉措兄的婚姻大事。”
柳慕宁惊愕了下似没有想到如此瞬间又恢复至神色自若。柳毅则目瞪口呆、大惊失色,下秒便猛然跳起,气愤地瞪大眼睛对林甫说:“你!这叫不为难之事!我们俩家婚约早不做数了,何需商议———”
林甫双手交于胸前俩手抱拳作揖对柳毅说:“柳世伯请勿要如此动怒,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柳家阿翁与林家阿翁在世时还曾交换过俩人的生辰八字庚帖,柳家又未曾归还于林家,敢问柳世伯此婚约如何不做数了?”
柳慕宁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柳毅怒气冲冲打断。柳毅愤怒地说:“析辩诡辞!这庚帖我立刻遣人送回你林家!”
林甫收敛了神色,视线牢牢盯着柳毅。语气淡淡说道:“柳世伯当真要如此?”
柳毅鼻子里发出冷哼声,说道:“当然,我柳家退回,林家现如何你心里有数,莫说这婚事!今日能让你入柳家算是给林家阿翁面子。”
林甫从衣襟中拿出一册子,看向柳毅轻笑了笑:“既如此,柳世伯便莫要怪世侄了。若柳家不肯应下此亲事,我保证明日辰时这册子上的所说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柳毅夺过册子,顿时满脸震惊,拿着册子手都在发抖。将册子摔在地上指着林甫。高声骂道:“这册子上根本都是一派胡言,你这竖子岂敢!”
林甫处变不惊地对柳毅淡然说:“胡言又如何,这世上多的是以假乱真。至于我敢不敢柳世伯大可以一试。若是柳世伯应允,世侄也不愿出此卑鄙手段。林柳两家本是世交便不必多做客气了,因父母之命六礼从简即可,我看四日后十二月三日便是良辰吉日就定于那天迎亲。”
柳毅见林甫似听不懂人话般被气的直翻白眼,一口气半天提不上来。怒瞪着林甫。
“林郎君你即是为我与林小娘子婚约前来商议,可你这般匆忙强硬的单方面便定下迎娶日可不似在与我柳家商议?”柳慕宁拾起册子并未翻阅,神色严肃地望着林甫。
林甫别有深意地对柳慕宁说:“嘉措兄乃聪明人,应知我如此匆忙所谓何意。”
柳慕宁直视着林甫问:“林家所犯乃大罪,你凭何觉我会在此时应下这门俩家早就默认作废的亲事?”
林甫眉目舒展叹了叹气:“柳郎君大概不记得了在国子学时我曾与你对弈过,我知你是信守不渝之人,虽此时这门亲事对你不甚公平,但林甫恳求您此次也能同往日那般。”
林甫随即站起身俯身将头埋在手臂向柳毅柳慕宁作揖,郑重地道歉:“刚林甫出言不逊,多有得罪之处,恳请柳郎君及柳世伯多包涵。望你们能体恤我作为兄长急迫之情。”
柳毅疾言厉色冷哼一声,从柳慕宁手中拿过册子丢在林甫面前:“你以为我柳家会怕你威胁吗?你尽可将册子传出,到时便看是我柳家遭殃还是你先亡。婚律男家辄悔不究,现我柳家反悔了,这婚事就此作罢。”
柳慕宁并未理会柳毅,沉思了片刻对林甫问:“我记得林小娘子生辰是十二月二十四,下月才及笄。你想赶在林家定罪前让林小娘子嫁入柳家怕是行不通。”
林甫看着柳慕宁,抿了抿唇诚恳地说:“京兆尹已让人赶赴渝州了,待阿清及笄定来不及了。我知这有些强人所难,但以圣人对柳郎君的看重,若柳郎君开口必能迎刃而解。且四日后确是吉日。”
只见林甫浅褐色眼眸似琥珀一样清澈明亮注视着他。柳慕宁偏了偏头躲开其视线,想到下元节那天明媚灿烂跑向阿兄的林小娘子。沉默了半响对林甫说:“那便按你所言,明日我会遣人到林家纳采纳征。时间紧迫一切便只能从简了。”
“大郎!你——我可不认这门亲事!!!”柳毅见状气的拂袖而去。
“柳郎君大恩,非只言片语所能言谢。”林甫两手抱拳对柳慕宁感激道谢。
柳慕宁看着林甫若有所思,林博初今日面圣定是林甫之意,只是这铜钱案牵连甚广。圣人为以儆效尤对林家罪责只会重不会轻。
“若那时……你该当如何?”
林甫愣了一下笑道:“多谢柳郎君关心。清者自清,我相信圣人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