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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覆灭

但远山青 橘皮郎君 6145 2024-11-12 18:03

  “今日阳光甚好!照得人暖和。”

  “你听闻了吗,今日午时独柳树那有砍头呢。”

  “……”

  “今不带你家四郎去凑凑热闹?”

  “凑什热闹,那场面血腥。别明日冬至休沐,今吓出个毛病来。”

  “……”

  “据说那林家好几人都是斩刑。”

  “……”

  “阿耶,他们为何被砍头?”

  “自是做了坏事,你长大可得学好。不然可落的这般下场。”

  “……”

  “可怜了这些人的家口,都流放为奴。现这般冷,估计半道便撑不住了。”

  “有何可怜,他们不知在其中享了多少好处……”

  “……”

  林甫戴着帷帽身着白衣穿梭在人群中,仿佛没听见这些声音。忍着伤痛强撑着自己缓慢的往城西走去。他也说不清为何非要去亲眼目睹,转念一想反正于他也无关紧要,去看看也无妨。

  快到午时时林甫终于艰难地走到了独柳树,周围已围满那些看热闹议论纷纷的人群,他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掀开脸前帽纱。望向跪作一排的十余死囚。目光远远寻到浑身脏乱,满脸沧桑衰老的林博初及满头白发坦然自若的林伯。他不理解为何林伯一心求死,若流放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城西南隅独柳树,午时弃市袒斩。监斩官验明正身后,便准备开始行刑。死囚的嘴都被木头堵住,皆被脱去上衣反绑在木桩上双膝跪地,头自然的前倾。临刑前,行刑者解开他们的头发反系在木桩上,然后用铁钉将他们的手脚定钉牢砍。

  只见行刑者手持宽背大刀,紧紧握住刀柄,准备对囚犯实施斩首。刹那间,一行刑者挥刀从后脖子骨隙处入,刀光一闪,干净利落,林博初头颅离开了躯体,随即重重的地坠落在地滚动。血红的鲜血从颈腔里喷溅出。

  林伯则是另一行刑者从脖子入刀,不幸卡刀,没能一刀两断,只见行刑者慌张粗暴的将抽刀飞快再砍,林伯惊恐地瞪大双眼面色痛苦,接着林伯头颅飞落砸到地上,场面极度血腥。

  周围的人都被吓得面色如土,连连退后大喊大叫起来。有的人甚至被吓得煞白摔倒在地。

  “啊啊啊啊——”“哇啊——”

  “娘呀——”

  林甫见林伯头颅滚落那刻,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不忍再看抬起头又压下。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至发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忽然心中怅然若失,空洞洞的。他迷惘失神的双眼望向天空却被正午的光线刺到,眼睛忽然模糊了,他不愿承认飞快闭上了眼仰起头。嘴里死死咬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双肩控制不住颤抖。

  他快速转身拔开人群大步离开,脊背好像没那么痛了,但似被另一种疼楚遮盖住,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的哀痛?他不愿接受,双手狠狠地捂住了心口。想控制住自己,怎么可能因林伯死会给他带来痛苦。片刻他稍平复些不再颤抖了,松开紧握的手。自嘲轻轻地笑了笑。

  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

  ……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然后从路边捡了根树枝支着走了很久很久。终于他累了,再也无力支撑了,倾倒下去双膝跪倒在地。他沉默着闭着双眼,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小郎君…你,可还能站起?”

  “是不是痛?”忽一白发苍苍阿婆走近他,见他背上衣裳在渗血上前俯身揽住他手臂想搀扶。

  不痛。他侧过头疑惑地望向阿婆,轻轻摇了摇。忽觉脸颊上冰凉。

  难不成忽然下雨了吗?

  阿婆呆呆地也望着他,见他泪水已夺眶而出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无声从脸颊滑落下来。

  阿婆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拿出方帕帮他擦眼泪,哄小孩似的轻轻地说:“小郎君不哭,阿婆等会给你吹吹,吹吹便不痛了。不哭了。”

  他怔了许久未回神,待缓过神后握住阿婆手接过方帕将泪迅速擦干。撑着树枝缓缓的站了起来。

  站起身的瞬间林甫收敛了情绪,只是眼圈红红的无法掩藏。只见他语气平淡地、嗓音沙哑的说道:“阿婆,我不痛了。多谢您。”

  “小郎君伤的厉害怎一人出来,家住何处?”

  阿婆见他可怜,想着要是不远的话便送一段路。因家中还有孙儿要照顾也不便在外逗留太久。

  家?他早就没了。也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

  林甫垂着眼眸说道:“多谢阿婆好意,我已无碍了。家就在前面了,您快去帮您的事。”

  虽阿婆与林甫背道而行,但心中担忧着一步三回头的远远的看着他,直至看不到了。

  林甫这一路走的很慢,最终越行越远,并未回头。

  午后的阳光,浓浓的暖意。阳光下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更显金碧辉煌。殿内雕梁画栋,黄瓦红墙,窗户雕刻着花鸟镶嵌着玻璃,使其在光线折射下浮现彩色光芒。紫柱金梁,极尽奢华。

  公主院里谢婉身着五色秀罗的披袄同珍月公主谢音、公主谢悠一块围坐在青铜鎏金熏炉火炉边玩叶子戏。一旁宫人热着茶。

  珍月公主谢音年方十四是齐昭仪所出。谢悠年方十二则是端妃所出,未有封号。公主中谢婉年岁十六排第九,谢音第十,谢悠第十五。其他的公主大多都已嫁人或夭折。

  叶子戏玩法是按照顺序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没有出叶子的时候反扣着做为暗牌,不让别人看见;出了叶子后一律正面放着,对方可根据你的明叶子算出你没有出得叶子数,继而选择出利于自己赢的叶子放出。

  谢婉面露不悦地翻着牌,因小锦嫁了七阿兄阿娘不需她过多来往,阿南又不知发什么神经竟入仕为官整日不见其踪影。以致她只能窝在宫里同其他公主一块玩。她已经输了几局了,越发无趣。生气将牌丢在桌上大声喊道:“不玩了,没意思。”

  谢悠被吓了一跳,低声说道:“崇宁。”

  谢音不解问道:“阿婉怎这般心烦意乱的?”

  谢悠拽了拽谢音衣裙,对她眨眼摇了摇头。但谢音完全没意会,想了想反应过来说道:“阿耶皇后近来似在为阿婉挑选如意夫君。看阿婉这样,不会还在惦记那林郎吧。”

  谢婉站起身气愤不已地对谢音说:“你少胡言乱语了!我早不喜那人了。”

  谢音道:“不喜便不喜,阿婉倒还恼羞成怒了。枉费我还担心阿婉你还未放下想开解一番呢。”

  谢婉道:“哼,我才没恼羞成怒。你们以后不许将我同那人相提并论。”

  谢音笑道:“那是我想多了。那人本就连阿婉一根发丝都配不上。就算阿耶免了他为奴也不过罪臣后,娼妓子。终究是低贱——”

  “闭嘴——”谢婉打断怒斥道:“我虽不喜他了,但也不许旁人诋毁他!”

  谢音也不甘示弱生气反驳道:“何来诋毁,我说的是事实!”

  “……”

  见谢婉谢音俩人争吵不休,谢悠赶忙劝解道:“崇宁,你别气了,阿音也是好意。”

  谢婉气愤道:“你给本公主闭嘴!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又嘲讽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流着林家血!你舅父午时已人头落地了。你倒气定神闲还乐呵的打着叶子戏。”

  “我……”谢悠顿时语塞不敢说话垂着眼眸,泪眼汪汪。双手紧握着衣裙。

  谢婉咬牙切齿冷笑道:“怎么说不出话了!端妃,你阿兄与此事当真毫无关系吗!又或者因头落下的不是你们。所以你这般高兴,任人诋毁你外兄。”

  京中谁都知她谢婉往日心意,如今旁人可随意辱骂他岂非打了她的脸。此等羞辱她才忍不了。

  谢音皱着眉头揽着谢悠,对谢婉说道:“阿婉,你太过分了!”

  谢婉翻了个白眼,嘲笑道:“我有过分的底气,你有吗!”

  谢婉撇下宫人独自去清宁宫寻阿娘。她可不愿嫁貌丑之人,定要让阿娘给她看了画像后才能同阿耶定下。

  清宁宫里皇后李蓉将宫人都遣了下去。从妹李笙便开始哭诉夫君衡王谢溢竟服食五石散。

  衡王谢溢乃圣人同父异母六弟,久居饶州。

  李皇后瞪目结舌,诧异道:“听闻那东西短时间服用会迷惑人心,长期可会燥热中毒而死。衡王怎会染上此物。”

  李笙落泪道:“从姐,全是那沈儒人之错,年初那时回了趟邓州,却寻了这害人玩意给六郎。有时六郎随热酒服用过多,还会头晕目眩、全身燥热、心神不宁、耳鸣呕吐等,身体越发不适。论我如何劝说六郎都不听,我无法子,便只能去训斥那沈儒人。可六郎却因此不悦同我越发生分。”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李皇后叹了叹气说道:“即衡王如此弃你不顾,那你何必再为此挂心。”

  李笙哽咽道:“从姐,可我不甘心。我陪在衡王身边十几载……可他丝毫不顾往日情分,就连此次酒宴竟还将那沈儒人一块带进京。”

  李皇后轻蔑地笑道:“依我看根本原因不在那沈儒人而在你。沈儒人进府中也有五、六载了,你身为正妃整日只知道自怨自哀毫不作为,任由沈儒人逼你至此。如今只能自食苦果了。”

  李笙声泪俱下说道:“从姐,都是我的错。我往日不愿六郎为难,便从不与其一般见识。可如今六郎却这般决绝,整日同那沈儒人如胶似漆。我真的好不甘心。真的没法子能让六郎回到我身边了吗?”

  李皇后道:“自古男儿皆薄情更何况王公贵族,你若想着一生一世只你一人便趁早放手。不过按你所言衡王如今对沈儒人这般痴迷,那让其回心转意的法子只有一个。就不知你能否做到?”

  李笙道:“从姐尽管直言,如今我没什么事做不到。”

  李皇后抬起眼眸笑着说道:“让其消失,取而代之。”

  “可……”李笙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李皇后道:“法子只有这一个,六郎能否回心转意便在你一念之间。”

  李笙似下定决心神色认真道:“可六郎极其袒护沈儒人,与其分开甚少。便是我想寻人下手也很难,且若事发六郎知晓了定要让我为其偿命。求外姐指点。”

  李皇后道:“这酒宴岂非天赐良机吗,既那沈儒人如此下作给衡王服那害人的五石散,那便让她自食其果。”

  见李笙还是不明所以,李皇后挥了挥手让他凑近。李笙赶忙将头凑过来,只见李皇后附耳低言:“若宴上本应给衡王的五石散被陛下喜爱之子误服了引其当众失态发癫,追查到原来是沈儒人所为。就算只是沈儒人一时失误,陛下也定不会饶了她。圣威下衡王还敢说何话吗?定再也不敢服此物了。”

  李笙听完惊喜道:“此计甚妙!这样既与我无关,还能一举俩得。”

  李皇后道:“其中细致之处还需你自己寻可靠人去办。”

  “崇宁公主——”

  忽然殿门外一宫人道。谢婉被吓得一跳,她本趴着门正偷听,可里面声音太小了她一句也没听见。

  谢婉只好推开门走进。行礼说道:“阿娘,从姨母。”

  李皇后不动声色地问道:“阿婉,你是偷听到我与你从母给你选的夫君了吗?”

  谢婉大惊失色不满的说道:“阿娘原来在谈此事,干嘛如此小声!我听了半天都没听见。我正想来寻阿娘说此事呢。”

  李皇后不经意间挑了下眉,笑道:“阿娘还不知你,定为你寻个俊男。”

  李笙也笑起来问道:“阿婉可有具体点样貌?”

  谢婉道:“也没具体的,最好比林郎长得好看的。阿娘要先将画像拿来我瞧瞧,长得丑我可绝不答应。”

  李皇后叹了叹气无奈笑起来。

  酉时归林居楼顶间谢羡同谢檀饮酒对弈。

  谢檀道:“七郎儿时与阿宝要好,如今他回京了我以你会欣喜,不料你倒未有何反应。”

  谢羡道:“阿兄,阿宝自小单纯无心机,远离京中于他反而更好。”

  谢檀道:“那倒是。”想到谢羡回京时俩人十年未见竟还有些认不出来。不禁笑道:“与我见你回京时那面一样令人吃惊,阿宝这三年变化不小。明日酒宴上你定认不出他来。”

  谢羡想到谢鸣小时候整日乐呵呵的跟着他身后玩,如今倒不是变何样了也有点好奇起来。

  谢檀余光往窗外望去,瞥见路上南轩似正跟一清秀郎君交谈。

  “姜寒?”谢羡也望向窗外。

  谢檀收回目光,问道:“倒未听过此人姓名,是七郎相熟之人吗?”

  谢羡也收回视线看向棋局。说道:“此人是路左骁卫内弟。见过数面。”

  谢檀落下一子。随即将白子提子。说道:“如今林博初已死,林家彻底覆灭了。”

  谢羡道:“倒没想到谢雾竟如此沉得住气,我以他这般自负定会出手。”

  谢檀道:“应是恐复位节外生枝,便按耐住了。王固那人可有何消息吗?”

  谢羡道:“至今还不知所踪,谢雾的人也还未寻到。不知背后是否又另有其人从旁协助。”

  谢檀道:“倒不急,谢雾那边也还在寻。人定还活着。”

  咔吱一声,只见南轩快步走进,端起谢羡杯子一饮而尽。又摸了摸嘴对谢檀行礼道:“谦王。”

  谢羡瞥了一眼南轩,默默又换了个玉杯重新倒酒给自己。谢檀摇头笑起来,七郎也只同南轩一块才露出孩子气般模样。

  南轩哼了声道:“我午时见那林家斩首可血腥了。有一行刑者砍一林家老翁脑袋时竟没一刀断,还吓坏不少围观人。后那柳慕宁替林家人收敛了尸首。”

  谢檀不语饮着酒,这本就是林博初欠下的。落此下场也不亏。

  谢羡抬眼望向南轩问道:“你同姜郎君似交谈了好一会?”

  南轩对谢羡暗示左右眼交替眨了眨,见谢羡不明所以地问他:“你是看了斩首不适吗?”

  谢羡视角看见南轩面露怪异的撅着嘴牵动左右脸交替使劲闭眼,似乎在装可爱令人不适。

  谢檀道:“南郎君是有何话不好当我面同七郎讲吗?”

  “非,非也。”南轩面露尴尬的扭头看了看谢檀。重重叹了叹气。说道:“七郎,我们盯着路家的人卯时见林行止独自离开便暗中跟着,后半道上被甩掉了现寻不到其踪迹了。我刚遇姜郎君说是他自卯时与姜娘子打了招呼便一直未归。”

  谢檀道:“想必那林行止也去行刑处了。他受了伤还能悄无声息的甩掉七郎的人,如此身手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谦王所言极是。”南轩拍了拍谢羡肩。说道:“七郎不必担心。剩下人盯着路家的,若那人回了会来禀告的。

  谢羡面不改色道:“我有何担心,他死活同我有何干系。我上次救了他便当还他往日相救之恩。如今已互不相欠。”

  南轩一眼便是谢羡又在嘴硬。不然刚将手拍在了谢羡肩膀,他定要躲开佯装拍灰。

  谢檀玩味笑道:“既七郎如此决心,那南郎君便将盯着路家的人撤回吧。”

  “啊?可——”南轩望向七郎。

  谢羡垂下眼眸扭头望向窗外。说道:“南轩,有消息同我讲。”

  “七郎,你还是同儿时一样嘴硬。”

  戌时,林甫在靖安坊遇姜寒便一道回了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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