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生活着一群可以修炼的人,无论是婴孩还是老者,都会有修为,只是区别于高低而已,有的天生根基好,刚学会走路就修为了得,有的活了大半岁数却籍籍无名,修炼一事,天赋重要,努力也很重要。
而今,天魔分北奉南淮,巍川为界。北奉的鬼王尊称乂綦,名叫卫战,而南淮的鬼王尊称烙渊,名叫秦衡。南北两方水火不容,由来已久。
北奉乂綦宫。
一名穿着杏色纱裙的小女奴走进屋,对一个坐在梳妆台前的白衣女子躬身道:“娘娘,大王派人来请您去御麟殿。”
梳妆台前的女子放下了木梳,感觉到她心绪的女奴连忙说:“娘娘,让小奴去回了吧,不过是侍妾入门,咱不必给面子!”
“白曲,王上既然派人来请,不去怕是要怪罪的,去给我拿件披风吧。”女子终于站起了身。
白曲给她拿件披风来,主仆二人这就走出了门。
羽梨殿外,总侍殿带着几个小侍候着,见女子慢慢走来,总侍殿躬身道:“侧妃娘娘安,大王让老奴来请娘娘到前殿喝酒。”
“有劳侍殿大人了。”
秋风微拂,带来阵阵梨花香,沈晚白色的纱裙微扬,面容姝丽,神态自若,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为她添了很多仙气。
一行人往御麟殿去了。
红色的绸缎张灯结彩,为庄严的宫殿添了不少喜庆。沈晚想起三年前,她红妆十里,卫战娶她的场景。
虽然眼前不及她当年,但还是红得刺伤了她的眼。
她缓缓进殿,对着高座上穿着暗蓝色龙袍的男子行礼,“妾身拜见王上。”
“沈侧妃,赶紧入座吧,柒柒要敬茶。”座上男子声音沉稳冷漠,没有一点纳妾的欣喜,也没有不耐烦,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他身侧的美娇娘端着一杯茶,慢慢走下来,她俏丽美艳的面容经过打扮,格外精致了,倒显得沈晚素雅无色。
沈柒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微微行礼,说:“侧妃娘娘,请。”说完,在沈晚接她的礼时,故意装作手抖,要把茶倒沈晚身上,好在沈晚眼疾手快扶住,并接过喝下,淡淡地说:“茶很好。”沈柒悄悄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开了。
沈晚转头看向上面的男人,见他明明把沈柒的小刁难看在眼里,却毫无反应,甚至与大臣们交谈了起来。
沈晚敛了眸底的伤心和无奈,默默坐下。
欢快的喜宴上,大家欢声笑语,她就算心里万般苦涩,也要努力维持得体大方的侧妃形象,其实她很清楚,她在这里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挨到婚宴结束,白曲陪着沈晚走回羽梨殿,夕阳下,她又走回了那条满是梨花瓣的路。
她是沈家小姐,嫁给乂綦王时14岁,正值青春年少,也是在花一样的年纪里,她对英勇善战且俊逸非凡的鬼王一见钟情。他是北奉最美最强的男子,也是,最无情的君王。
卫战为什么会娶她沈晚,因为他成为鬼王,掌管北奉后,天魔阁给他的鬼后指示,就是一个沈字。
天魔阁就是一个坐落在江中的九层黑塔,没有守卫没有魔兽,就是一个空塔。它只为鬼王鬼后服务,可以询问一些东西,但局势,战况等不可控的东西,天魔阁不会有答案,久而久之,除了鬼王称号,鬼后姓名外,人们不再问它其他了,因为知道它不会回答。
卫战一心要打败南淮,统一天魔,鬼后身体里有万令书,听说有能一举歼灭的方法。而北奉就一家姓沈的,加上她爹娘当时为了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力保她就是命定鬼后,卫战才娶了她。
而今三年,别说万令书,她连彰显鬼后身份的黑色㤠纹都没有,卫战觉得自己白忙一场,养她在后宫,但不在多看一眼了。她的爹娘也因为这件事,受万人嘲讽,郁郁而终,她当时跪哭了三日,卫战才勉强答应让她给爹娘送终。
卫战今日娶她堂妹沈柒,也不过是想为了鬼后万令书而已。
沈晚回了羽梨殿,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上,静看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晚风吹过,她伸手接下一片小花瓣,月下美人无人赏,她也不伤心落泪。
爹娘没错,她确实是鬼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身上的㤠纹消失了,万令书也召不出来。这是她嫁给卫战之前的事,没有人知道,㤠纹在心口,如此私密除了爹娘谁会知道,而万令书只有鬼王和鬼后才能看到。
面对卫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一句我真的是你的鬼后,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想,只要能找出㤠纹和万令书消失的原因并解决,或许能再次得到卫战的喜欢。
回屋后,她又继续翻书,想找有关隐藏身纹的咒术书籍。她觉得,可能是在某个机缘巧合下,她中了什么邪咒才导致的。
女奴端了一些点心上来,说:“娘娘,吃点东西吧,您看了两个时辰了。”
“墨歌,你说,除了咒术,还有什么?”烛光下,她脸上的疲惫无所遁形。
“娘娘幼时与老爷夫人外出历练,际遇很多,都是提升修为的好事,小奴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㤠纹的样子她至今还记得,它的消失时间,是在12岁,原本纯黑色的纹色,慢慢变浅直至消失,不过两日,然后她就再也看不了身体里的万令书了,当时觉得怪异,但没有损耗修为,她也就没有放心上。本来就年纪小,不懂它们的重要性,也不知道那是鬼后象征,等到嫁给卫战,爱上他,想成为他的鬼后,想助他一臂之力,但她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看着那盘点心,她拿了一小块绿豆糕,说:“今日宴上,也有这糕点。”
墨歌愣一下,连忙说:“小奴这就撤走。”说完,要把盘子端走。
“墨歌,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外头的月色,很美。”良辰美景,她却在冰冷的宫殿里翻阅书籍,拼命地想找到鬼后的证据。
“娘娘,歇息吧。”主子的心酸她们全都知道,但是又束手无策。
沈晚合上书本,说:“你们退下吧。”
“是。”墨歌与白曲一同退下了。
慢慢走到窗台前,她望着洁白的梨花瓣犹如雪花一样随风而落,心里的苦涩也逐渐化开。
她心爱之人,今日娶了另一个女子,此刻正共度良宵。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才不过三年,便失宠了。但是她知道,只要证明她就是鬼后,她与卫战,才有希望。
所以,她不能放弃。
清晨,沈晚早早起身,她提着一个小盅,路过庭院里的梨花树,她抬头看了那洁白如雪的梨花,心情稍稍好些了,手掌轻轻抚过大树,她轻叹气,说:“我走了。”
王宫里的花园,晨露极多,采些来泡茶最好了。
沈晚采了满满一盅晨露,刚出了花园,就撞上了凌华殿的人。她认得那个婢女,是沈柒的贴身侍女。
主子得宠,侍女也跟着耀武扬威起来,见着沈晚连礼都懒得行了,“侧妃娘娘起得真早啊,来花园赏花吗?”
看她捂嘴笑,眼里尽是挑衅,整一个狐假虎威,沈晚一心想回去,懒得搭理她。
沈晚只是淡淡憋她一眼,连半句话都不施舍。婢女不甘心,又说:“小奴心直口快,望侧妃娘娘莫要跟小奴计较,我家娘娘昨晚伺候王上累了一宿,小奴要来取些花瓣,给我家娘娘泡澡。”她瞄了一眼沈晚手中的东西,心下明了是何物,眸中闪过精光,再次开口:“娘娘手中可是晨露?实不相瞒,我家娘娘昨儿进宫,还说想念家中桂花糕,小奴蠢笨,今起晚了,晨露都晒化了,娘娘能否把晨露赐给小奴?”
抢了她的夫君,这会连个奴婢都还想爬头上抢她的露水,几年不见,沈柒真是越发长进了。
“跪下。”沈晚淡淡说两个字,语气却不容质疑。那奴婢一愣,“什么?”
“不尊不卑的贱婢,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开口讨要,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何为主仆,何为尊卑。”
那奴婢脸忽青忽红的,完全没料到会碰了个硬邦邦的钉子。但是她从小服侍沈柒小姐,在沈家其他的小姐面前从未吃过亏,沈晚是沈柒的堂姐,以前打交道不多,而且沈晚以前常外出,与族里人不亲,她们没有正面交锋过。
听闻沈晚小姐脾气不温不淡,没想到三两句话,她就要她下跪,她哪里服气。“侧妃娘娘,小奴急着要取花瓣,要是耽误了,大王要小奴好看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跪。
沈晚不跟她废话,径自走了。
那奴婢不是个安分的,回去后,跟沈柒说了,那神情仿佛受了莫大委屈,卫战一早就去理军务了,否则这主仆二人的眼泪就能淹死他。
墨歌给沈晚泡了一杯梨花茶,端到书案上,沈晚正在练字,立在一旁磨墨的白曲说:“娘娘,歇息一下吧。”
沈晚搁了笔,喝了茶,说:“传闻,守门人乃天魔阁媒介,不知能否助我找到原因。”
墨歌:“天魔阁守门人行踪不定,上哪找啊?”
“虽名为守门,但却从不守门,天魔阁,真是个奇特的存在。”沈晚放下杯子。
外面来人禀报,说凌华殿的娘娘来请安了。
卫战虽然娶了沈柒,但却没有给她封号,所以只算是婢妾,在后宫里,鬼后是最高贵的,然后就是侧妃,余下就是婢妾。除去鬼后,君王最多只能拥有两位侧妃,婢妾数量倒是没有限制。宫里已有一位沈侧妃,沈柒同为沈氏出身,再封为“沈侧妃”就不妥了,在大臣极力阻止下,卫战就没有再坚持封妃了。
卫战不是沉迷女色的君王,对后宫的事没多管,加上后宫就沈晚一人,她也不是多事的人,从不给卫战惹事,如今就算再多一个沈柒,他对她说不上多喜爱,封不封妃也不重要,若沈柒能在今年生辰日后自证为鬼后,别说封妃,立刻封后他都能做到。
说到底,卫战只想要鬼后助他一统天魔而已,儿女情长,于他无利,他不会多花心思,再喜欢一个女子,他心里都有一杆秤。
卫战的心思,沈晚是知道的,他娶沈柒,除了伤心,那份信任她多少还是失望了。
沈晚整理下衣着,走到主殿高座,说:“让她进来吧。”
沈柒一身红衣,带着自己的贴身奴婢,袅袅娜娜地走进来。她面容娇美,一番精心打扮后,显得十分美艳。
双手交叠于左腹侧,屈了点膝盖,她就这么略略施礼,笑着说:“昨日大婚,妹妹今儿起晚了,还请姐姐莫怪罪。”
沈晚是名正言顺的侧妃,一个婢妾来请安,是要行跪拜大礼的,沈柒这么做,摆明就是不服。
沈晚手边桌子正放着两杯茶,她淡淡看了沈柒一眼,半晌才说:“你既说来请安,却不按礼数请安。罢了,你内里表里不敬本宫这个侧妃,本宫也不勉强,这茶,就不赐了。”说完,她自己端了茶,自顾自地喝起来,连赐坐都不给了,就让沈柒站着。
不行礼便不赐茶,沈晚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沈柒脸一僵,便很快恢复,说:“父亲说姐姐心胸宽广,不拘小节,是个好相处的。”
“沈婢妾,你我在族里并无多少交流,谈不上亲厚,实在用不上姐妹相称,往后你还是称本宫为侧妃吧。”
沈柒压下心中怒火,恭敬地说:“是,侧妃娘娘。”
沈晚喝完了茶,就起身说:“行了,你来这露过脸,也算请安了,退下吧。”
这时,外头传来王上驾临的声音,沈柒一听,立刻跪下,马上露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沈晚冷漠瞥她一眼,走下高座,等卫战进来后,恭敬地跪下,行礼道:“妾身恭迎王上。”
男子一身黑金相嵌的华服,发盘王冠,黑发长垂,他面容是格外精致俊美的,加上那一双凌厉冷冽的眸子添了不可逼视威严,让他整个人显得王者风范意气风发。
“免礼。”他声音是冷的。沈晚知道他并非刻意,这是他常年征战,磨炼了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性格,连声音都是冷硬的。
“谢王上。”沈晚起身,跟在卫战身后,走进主殿。
卫战一进来,沈柒便磕了头,行礼道:“妾身拜见王上。”
卫战直接坐上沈晚刚才坐的位置,说:“怎么跪着了?”
沈柒直了身,眼泪就落了下来,说:“妾身今日起晚了,误了请安的时辰,侧妃娘娘说妾身内里表里都大不敬,茶免了,跪着警示,免得下次又不守规矩。”
一旁伺候的白曲和墨歌齐齐白眼翻天,自己请安晚了怪谁?再说她那副膝盖金贵的臭样,死活没跪一次,王上来了自己就跪下,装这副委屈模样给谁看啊?
卫战眯眼看了看神情自若的沈晚,再看桌上那没动过的茶水,又转头看向沈柒,说:“起来吧。”
“谢王上。”在婢女的搀扶下,沈柒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柒柒刚进宫,很多规矩不知晓,你莫太严苛。好歹是同族姐妹,罚跪这么重的刑少用。”
“妾身从未罚跪过沈婢妾,请王上明察。”沈晚说得问心无愧,结合她以往的性子,卫战便心下清明了。
沈柒的贴身婢女忙跪下,配合主子,说:“侧妃娘娘怎可矢口否认?明明是您让我家娘娘跪的,怎能在大王面前就否认了呢?大王,侧妃娘娘一言不合便让人罚跪,这是真的,今日早晨,小奴在花园遇见侧妃娘娘,不知是小奴行礼不端正还是哪处做得不好,侧妃娘娘也是让小奴罚跪一个时辰的呀。”
沈晚早上没带奴婢在身,沈柒的婢女怎么说,沈晚没人佐证。
沈柒立刻接戏,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对沈晚说:“红袖早上回来就眼眶红红,原来是受姐姐罚了,红袖自小跟着妾身,若有冲撞,还请姐姐高抬贵手,再不济,姐姐罚妾身就是了。”
她这话说的,倒显得沈晚罚她跪着,有因早上奴婢的事迁怒的嫌疑了。
沈晚声音变冷,说:“那沈婢妾有没有问你的奴婢,本宫罚跪,她跪了吗?”
“自然是跪了。”红袖大言不惭。
“王上在此,你说一个谎字,都是重罪,连带,你的主子。”沈晚眼神凌厉地看着红袖,又说:“当真跪一个时辰,你膝盖跪红了吧,给本宫看看。”
红袖自然不敢给她看,她根本就没跪!连忙退后,说:“这,这等私密,岂能看得?侧妃娘娘,小奴身卑命贱,不敢污了各位主子的眼。”
卫战无心看闹剧,摆手道:“行了,柒柒你退下,本王有事要和沈侧妃商议。”
沈柒见讨不到好,只能应声退下了。白曲和墨歌在沈晚的示意下,也躬身退下了。
“南淮密报,秦衡平了叛乱,转头跟边怀境勾搭上了。”
秦衡是南淮的王,御下有四大家族,因不满秦衡改革而起了叛乱,时历半年,这其中,北奉暗中给四大家族提供了不少助力,现下秦衡处理好了,多半也知晓北奉做过的那些事,勾结边怀,是要来算账了。
边怀境这几年跟北奉关系暧昧,边怀主年迈,几个儿子勾心斗角,谁也不服谁,个个想当新主。
沈晚早年随父母游历,在南淮有些人脉,卫战的人在南淮经常需要沈晚的人帮助,加上沈晚经常给卫战出计策,所以卫战很多事情,都会和她商讨。
“王上,边怀那边,妾身不清楚,可否详细说来。”
“边怀主估计熬不过三个月,大儿子海木辛有勇无谋,二儿子海木柏和三儿子海木寓抱团,四儿子海木安阴险至极,五儿子嘛,是个八岁的奶娃娃,成不了事。”
“跟南淮勾结的,是四子海木安吧?”
“对。”
“海木安的生母身份卑微,边怀主并不待见他们母子,他心性阴暗是幼年丧母后所致,跟南淮合作,若是真让他得了主位,往后免不了打战。王上可有边怀新主人选?”
“没有,但总之不能让海木安成为新主。”
边怀主这几年跟北奉关系微妙,让一个亲南的儿子上位,秦衡在北边就相当有了眼睛。
“妾身在边怀······没有眼线。”她虽游历许多地方,但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可是一想到无法帮助他,她心里忍不住地难受。
“本王有人,已经成功混进边怀主大帐里了,只要设法让边怀主定下新主人选,再给海木安弄个反叛的名头,除了就是。”
沈晚思考了一下,说:“王上,妾身以为,五子是最佳人选。”
“八岁的小子能做什么?”
“不能做什么,但也因此不会威胁到我们什么。”新主是个小奶娃,其他几个兄弟必定会大闹一场,海木安也必定参与,内斗严重,谁还管南淮?当然,所有事宜北奉必须要掌握好。
卫战放在茶盖上的手指摩挲几下,心中有了打算,点了点头。
要事商完,卫战心情变好,伸手握了握沈晚的手,放轻了声音说:“本王纳你同族姐妹为妾,你可觉得委屈?”
沈晚眸子暗了一下,转瞬即逝,说:“王上心有大业,妾身应当鼎力支持。”
他笑了,眉眼仿佛都柔和起来,格外好看,她都看愣了。他知道她一向大度,就算心有不满,也就昨日难过一下,消化完了就好了,再说他堂堂一个鬼王,有两个女人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他俯身吻了下她软软的唇,带着邪虐的笑意说:“还是你懂事。”尝到那清甜的梨花香,他忍不住抬起她下颌,深深吻住。
沈晚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极力忍受这个昨日刚娶了别人,现下又向她索吻的男子,她其实不喜欢他身上陌生的新婚气息,可又沦陷于他少有的温情。她纤细的双手攀上他宽厚的肩,两人之间似是拥住了火苗,越窜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