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醒来,朦胧若有似无的纱帘恍惚在眼前,他坐起的同时一阵眩晕。
眼底清明,看了看周围的装潢,知道是兴庆宫。
李骁急促喊道:“来人!”
小德子跑进来,跪下:“皇上,怎么了?”
“魏鸣呢?”李骁问。
“魏将军从宫宴那天就不知所踪。”小德子回。
李骁眼皮上抬,片刻后反应过来。
“快,吩咐下去,全燕都城搜索林贵妃。”
“切忌,此事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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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几乎一年四季都是鲜艳灿烂的。娇花们在这留了情,从此不肯随意拂尘去。
海棠耷拉着眉目,白玉兰盼着欣喜,土地上一片一片的青草带着雨后的清新,桑竹良田,屋舍俨然。
木屋内传出来的,是闻着就苦的药味。
现在已是五月,林梓初身上裹着厚毯,衣裳丝毫不见单薄。
她这几日整天昏睡,偶尔醒半个时辰,魏鸣便会带她晒晒太阳。
她坐在玉兰花下,洁白的花瓣层叠落下,落到她的身上,躺在她的身旁。
太阳发散的光影留恋过瞳孔,她慢慢抬手,指尖交汇着光芒,闪着晶莹。
她忽然就想起,不知哪年哪月,她刚从北狄来到燕都,那时满脑子都是复仇,那时也刚和李骁再遇。
同样是个温暖的季节,李骁送了她一篮玉兰花瓣。
编织的篮筐,装了满满的花瓣,也是少年满满的心意。
她当时看到那篮花的表情,像被滚雷劈了似的,其实是吃惊。
李骁以为她不喜欢,还是硬要给她留下那篮花,为了避嫌,她拒绝了太多他给自己的礼物,只有那篮花,她留了好久。
她不想看着那满篮心意枯萎,就揉进香料,做了荷包。
因为她看见少年侧脸的伤,和他对自己掩饰不住的情。
然后不知哪个多嘴的,告诉她,那是辰王殿下晚上偷偷去摘玉兰花时,夜太深,一个不留神失足跌下造成的。
她故意在他面前说起来逗他,他的脸挂上了平日不得见的红。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害羞,也是最后一次。
她也会疑惑,为何李骁会送玉兰花瓣,是因为在北狄看见样子记下来的吗?
再后来的后来,她知道白玉兰的花语是是高洁、真挚、纯洁的爱,它有着告白的含义。
那是后话。
光影落下,林梓初又睡过去,手掌中握着片洁白。
“阿初,喝药了。”魏鸣坐在她身旁,端着药叫她。
林梓初嘟囔着嘴:“我这才刚睡下…”
魏鸣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林梓初看着发黑浓苦的药,一阵嫌弃,瘪瘪嘴,张口接下。
魏鸣喂到一半时,感受到肩膀上多了重量。
女孩的头乖巧靠在上方,带着花香的发丝,长而翘的睫毛。
他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他尽职尽责的做好一切,守着贞洁的那条线,他只想默默守着她,看着她好好的就足矣。
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吗,可如果结局是要她离开,他宁愿不要,就让这个场景在心里发生无数次就好了。
他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一切,对李骁的忠诚是真,对林梓初的心动也不假。
他一直是一个不愿太过表露自己的人,他只想好好陪她走完这一程,至于后边李骁要如何处决自己,不是他现今该想的。
若能永远停留此刻该多好,可是宿命和结局早已注定。
魏鸣看着怀里的林梓初,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面颊瘦的微微凹进去。
林梓初睁开眼,张了张泛干的唇,带着气声问:“我是不是,都不美了?”
“不,您,一直没变。”
“魏将军,你这样以后怎么讨老婆?”林梓初笑着打趣。
魏鸣无辜的瞪大双眼。
“?”
林梓初:“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我就是想让你夸夸我而已。”
魏鸣:“其实……”
林梓初:“我知道我很美。”
魏鸣无奈地笑了。
林梓初感到新鲜:“魏将军,相识这些年,我第一次见你笑,蛮好看的嘛,以后多笑笑。”
他觉得今天的林梓初有些不一样,好像已经大病初愈。
林梓初渐渐安静下来,微微舒了口气,忽而勾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魏鸣,给我戴朵花吧…我想漂漂亮亮的走。”
魏鸣的心突然就被锤了一下,红了眼眶。
魏鸣给她戴花的时候,好几次都戴不上去,因为手抖的不成样子。
其实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但要面对着宿命的时候,他无法平静。
就算给自己铸成一道墙,听到那句“漂漂亮亮的走”也会瞬间瓦解。
林梓初弯了弯眼,笑着奢望:“以后等我病好了,就去游历江湖,去吃天下著名的美食,去看天下奇景,等我老了,也找个像梅林这样的地方,种满山遍野的花…当个…清闲度日的小郎中,能吃饱饭就行。”
“这是我师父的愿望,现在也是我的愿望…可是,没有机会了啊。”林梓初面带失望。
“会的。”魏鸣说。
又过良久,林梓初僵硬的抬手,抚了片虚无,然微风乍起,一大片花瓣又落下,铺满了她的衣裙,像躺在花海中。
她就像一片羽毛,摇摇欲坠的诉说着所向的美好,昨日所难所悲,只字未提。
林梓初已经闭上眼,带着所有的安然与美好陈陈睡去,剩下的只有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就是不晓,再次相见是多少年月的变迁与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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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八年,原宫中医师林梓初,受识册封贵妃,于梅林病故。
元和十九年,启正皇李骁追封林贵妃为懿德皇后,同年,启正皇驾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