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带兵赶到的时候,听见魏鸣的哭声,心中不好的预感愈烈。
他示意士兵在外候着,焦急扫过周围的一切,看见林梓初一身白衣,安然恬静的阖眸,躺在一片花瓣之中,美的不像真实。
李骁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猛地清醒过来,大步冲过去,一把推开崩溃的魏鸣。
“阿初!”
“阿初,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了……”任凭李骁怎么叫林梓初,林梓初毫无反应。
李骁眼睛通红,眼白因为激动布满血丝,拽起魏鸣质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魏鸣像是找到报复的快感盯着李骁,张唇念出:“她走了。”
魏鸣:“陛下不知道吗?阿初从一开始就服了毒,称病就是幌子而已…”
“不可能,阿初不会那么狠心的。”李骁摇着头不可置信。
魏鸣抬手抹了把眼泪,看着李骁反斥:“你当然不知道,阿初病重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妃子的宫中。”
李骁愣在原地。
“你就是在自欺欺人,你改变不了你做过的事,和她对你的恨,所以你后悔了,你在逃避,麻木自己。你不敢面对,因为这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现在的李骁完全没有皇者般的从容淡定,心中的秘言被戳了个透,露出像孩童般脆弱的神情,身上的玄甲发出铿铿的声响,膝盖慢慢着地。
李骁又踉跄站起来,走到玉兰树下,把林梓初搂进怀里。
“是我太自私了,阿初,我不该强求的…”李骁失神的自言自语着,说着说着,泪水簌簌划过脸颊。
好一阵子,周围只有李骁隐忍的哭声,和耳旁略过的风。
魏鸣佩好剑,转身往外走:“她弥留之际告诉我,她不想葬在冰冷的皇陵,她想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四季都有满山遍野的花开…”
门外的士兵亮出刀剑。
“这是阿初的遗愿,阿骁,让她如愿吧。屋里有个木盒,她留给你的。”魏鸣说。
李骁复杂地看了看魏鸣,轻叹了口气对士兵们说:“让他走吧。”
魏鸣直直朝着李骁跪下,磕了头:“臣一直衷谢陛下的赏识,臣与陛下是年少情谊弱冠之交。但臣这次,只为自己,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愿陛下,龙体安康,愿河山,燎燎昌盛。臣,告退。”
魏鸣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不舍的瞥了瞥,继而决绝的走了。
李骁听完魏鸣说的木盒,安顿好林梓初,慌乱着魔似的进到屋中。
他忽然脑中混沌一片,半梦半醒的看见,檀香木的梳妆台晕染着光影,他的阿初坐在那里用木梳,梳着头发,窗纸透过来的光衬得她极美,她转过身来甜甜的对他笑。
他癫狂的想要触碰她,想要和她解释,可一靠近,全都消失殆尽,无踪无影。
李骁用颤抖的手,慢慢打开了木盒,有张信在里面。
—
故人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李骁,在我逃出宫的那一刻,在我生命将走到终点之时,我突然没那么恨你了,因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不用再饱受折磨和痛苦。
我庆幸自己没有死在皇宫,那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沉痛的。好幸,在梅林的这几日,足以让我把在皇宫的那几年的痛苦稍稍覆盖。
要是天神能显灵该多好,我就祈祷阅知一切,以免自己再遇你。李骁,你一次次把我拉入深渊,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让我这么难过。我知道,我没有死在你的怀里,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因为我要永远的离开你,去到奈何桥喝碗孟婆汤,把这一切都忘了。
若有来世,我只想化作一朵白玉兰,随风飘落,成泥护花,就是别再成为林梓初了。
最后,希望陛下能让祎宁宫的宫人有个好归宿。让魏鸣活着出去,他们是无辜的。
李骁,愿你独享山河延绵,繁华无尽,身旁再无人真心相予。
—
李骁微微抖的把信放回,抱起那个木盒,声音哭到嘶哑。
“阿初。”
是他亲手陨落了自己的太阳。
李骁抱着林梓初一步一步走出梅林。
贵妃出逃,在外不明薨逝。一国之将军失踪,宫中传言不断,李骁暗自发力,整治了些人,把这件事就此掩过。
——
幕夜沉沉,穹顶繁星点点,林梓初已离开一年。
从梅林回来之后,他每次入睡,都会梦到阿初,梦见自己手上布满鲜血,梦见阿初用匕首刺向自己,含血和他笑着告别…
“不!”李骁刷地坐起来,额头密密汗珠往下滴。
李骁披了一层外衣,到兴庆宫外,眺望夜色。
他一直都没有接受林梓初离开这个事实,整日颓废低迷,时常还会出现幻觉。
现在连成为一个好皇帝,他都做不到了。
他深知自己是一个冷血,心狠手辣的人,可当年北狄那一救,把他那颗冰冷的心注入了滚烫。
他开始自私的想把阿初的笑容只给自己,想把阿初囚在自己身边,不希望阿初的身边有别人的足迹。
所以在李延要娶阿初时,他气的发疯。
他也恨,为何这一切要这样,他可以从容的,可以毫不在乎的。可当他看见他深爱的阿初没了生气,身着白衣躺在花海那一幕,他明白这一切他无法割舍。
他已经病态,他同样无法被解救。
次日,李骁安排好一切,穿上一身白衣,小心翼翼包起那支镂空飞凤金步摇,来到梅林。
李骁来到一块石碑前,上前抚了抚碑上刻的字,不自觉露出笑容。
爱妻阿初之墓。
李骁缓缓说:“阿初,你还好吗?梅林这里很温暖吧,我让这四季都有花开了,阿初,我还带了这支步摇,你戴上它最美了…”
“阿初,我曾经说过眼里只有你的,可我却没做到,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错了。”
李骁好似有万千的话,道不尽言不完,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石碑,从袖中拿出一小瓷瓶,仰头喝下。
他嘴角流出鲜血,含泪笑着道:“太医说,你是因毒而死,那我也同样,来品尝你曾尝过的滋味。”
“我无法为我之前所犯下的杀戮弥补,只能来向你赎罪。”
“我这一生,终是负了天下负了你。”
“阿初,我真的好想你。”
他仿佛看见了他的阿初,在和她笑着招手,他们执手相伴,在北狄幸福的生活着。
梅林依旧如画,日辰照常升落,就是也多了块墓碑,多了份虔诚的,不在被利益污浊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