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酆都九

　　第四日

　　好在钰真人没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他吩咐阿陆和小七，“你们去冥界关口守着，不要放任何东西出去。”

　　“是。”阿陆和小七接到命令后便去执行。

　　钰真人看了眼范满满轻叹了口气，“我把你送去我那，等结束了，我再送你上去。”

　　自己去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添乱，刚想点头，缪冉却匆忙过来了，“她出现了，但出了铺子的门就消失了，我实在是寻不到。”

　　“鬼火呢？”

　　“没有任何反应。”

　　范满满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它不是要抓人界的孩子吗，我现下是这冥界唯一的人了，真人你把我变成孩童的模样应该不难吧。”

　　“孩童本就容易看到成人看不见的东西，有孩子误入冥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倒也不是不能一试。”缪冉表示了赞同，和范满满一齐看着钰真人。

　　他看样子本想拒绝，范满满见状讨好地说，“反正真人不会让我出事的，我就当一会饵。”

　　钰真人权衡了现在的状况，只得点了头。他拿起范满满的手，在她手掌写下了个符咒，亮成了金光后渗进了掌心，“保你命。”而后放下她的手，又在她眉间点了一记，范满满的整人身体变开始缩小，直到成了一个儿童模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让我看看！”范满满伸出自己的手，与孩童般大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实是好奇，跑到河边看水中的自己，回到了八九岁的大小，头梳两髻，小脸圆乎乎的，唇红齿白，眼睛黑亮有神，一看就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她伸长脖子，张望着水中的自己，被钰真人拽了过来。她倒是对接下来的事丝毫不怯，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别说，我小时候长得还真是乖巧可爱。”

　　看着八九岁的范满满，他也不留情面，“你现在差别倒是很大。”没等范满满反应过来，就说，“去酆都的入口处。”缪冉听到，立刻便前往。钰真人看了眼这样子的范满满，想了想，还是将她抱了起来，托住了她，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和抱孩子一样。

　　范满满这两次都被这样特殊对待了，又开始小鹿乱撞了，等到了酆都的入口，她还是小脸通红，被放下来后，赶紧整理自己的情绪，看着这周围。酆都的入口，其实与都城的城门挨得很近，只是城中的鬼不出都城，所以显得这很荒凉。这入口同冥界入口不同，冥界入口是严加把守，是通向外界的路，但酆都入口一般是从地府来酆都城内的鬼差这类才会经过的入口，也是人界的凡人误闯会进的入口。所以才会阳界才会有那么多鬼都的传说，他们误闯后就会进入这酆都城，不过都城内有冥界的规章，被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鬼差通报后，将之送回阳界即可。

　　钰真人交代她，“若是真来了，你就随她去，不要慌张，就当逛了圈。”

　　范满满应下，周围变得只剩自己了，虽知道他们就在边上躲着，但四下的空间就只有一人，还是有些害怕的。

　　而王桂花并没让他们白准备，范满满干瞪着眼看着天上出神了许久，后面有人问她，“你这孩子怎么会在这？”

　　转头一看果然是王桂花，她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要找王桂花了，抛开她孤家寡鬼好下手之外，王桂花一看就是招孩子缘让人心安的妇人长相。范满满暗中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了点泪花，“这是哪里啊，我要回家。”

　　这个王桂花一听便猜到估计是误闯冥界的小儿，立刻喜出望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这段时日去人界就比较困难，现在白送上门来，她这张善意的面相都快藏不住她邪恶的欢喜了，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同范满满说，“你先去姨家好不好，姨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你去玩一会，我帮你找你父母，将你送回去吧。你这孩子是不是出来瞎跑，走丢了啊？”

　　“我见天快亮了，想去磨坊买刚出的豆浆，昨日的被隔壁的那哥哥打翻了，我一口都没喝到！但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了，这是哪啊，怎么这么黑啊。”

　　王桂花胡乱编着话骗她，“这边太阳照到的晚，所以还是黑的，你去姨家就不会了，一会姨给你买豆浆。”

　　“谢谢姨！”卖乖是范满满最拿手的，别说是现在顶着幼时的样子了。

　　王桂花带着她往前走，没几步就出现了巷子，天也开始放亮，周围看似同开封城中差不多，只是无人，怕是已经进入了她布下的结界了，也不知道钰真人能不能进得来，王桂花还催促着她快些走，拐了两个弯，便出现了那个院子。这反正也没有回头路了，范满满狠下心踏进了院子。

　　那五个孩子看着还是和以往一样活泼，围着她问东问西，但面色已经在发青，脚下的影子不光模糊，还淡得很。她硬着头皮，同他们一起玩耍，期间穿插着询问了下最近的情况。

　　这两日，他们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和杨大姐儿子常吵架的小姑娘悄悄和她说，“要是姨给你吃的，你别吃。”

　　“为什么啊？”范满满装作不解。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但有人同我们说，要是吃多了就回不去了，见不了爹娘了，那人是好人，不会害我们的。”这小姑娘说的肯定就是缪冉了。

　　“可不吃东西不会饿吗？”

　　小姑娘神神秘秘地接着说，“本来有人会给我们送吃的，但这两日他都没来，我们估计他肯定又被师傅扣着了。可奇怪的是，我们不怎么觉得饿了，也不想睡觉。”

　　听到这话，范满满觉得一凉，这要再不救出去，就真的无法还阳了。这时，王桂花从厨房端出了一盘豆浆，她将六只碗都放在桌上，催着他们趁热喝。

　　几个孩子都听缪冉的话，说晚些再喝，可王桂花今日却执拗得让他们快喝，其中一个男孩子兴是被说烦了，拿起碗就要喝，范满满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打掉了他的碗，“别喝！”

　　王桂花的皮相都藏不住她本身的嘴脸，她扭曲着面容尖声质问她，“你到底是何人！”

　　她将这群孩子推到一边，“快躲到里屋！别出来！”

　　夜行游女撕掉了王桂花的皮相，是个面色惨白，身怀六甲的年轻女子，缪冉说看到的佝偻的形态，是她故意驼着，掩盖她那所谓的孕肚。难产而死的夜行游女腹中无子，但因为前世的执念，人形时还是有孕的样子。她扯着范满满的头发，扬起她的脸，指甲感觉都要掐进头皮，盯着她看，“你确实是人，从何处来，想做什么！”

　　范满满吃痛地挣扎，但越挣扎，头皮被扯得越紧，见范满满不回答，一掌往她身上挥了上去，被打出几丈外摔在地，浑身感觉骨头都断了一样。夜行游女又拎着她的脖子提起来，“既然败露了，虽然你还没到时日，不过新鲜的生魂滋味也是极好的。”说着一手刀就朝她的头劈去，但还没碰到范满满，就被她身上一道屏障弹开，范满满身上的法术也被破，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夜行游女大怒，此时结界发出破裂的声音，天空碎裂开来，紧接着彻底破裂了，冥界原本的天空显露，结界中的幻境都全部消失，周围终变回酆都外的景象，地上散落着火球。

　　范满满被钰真人从地上扶起来，她痛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得靠在钰真人身上。他冷眼看着夜行游女，不待他动手，边上的鬼差从空中抛下绳索想将她锁住。没想到被那夜行游女躲开了，边上的几个小孩，吓得都已昏死过去，她扑过去，要对他们下手，一直在一旁的缪冉瞬时速移过去遏制住她的手。可她突然开始笑了起来，“这些小孩已经被我入了血，没有用了，我毁灭了，他们也得死。”

　　听罢，缪冉松开了手，走到那几个孩子那，“我当了数十年鬼童，习得了很多歪门邪道的本领保命，以往都是将自己的恶煞渡给别人，这回我可以反过来行一回。”说完便将手放在他们手臂上，用术渡血咒。夜行游女见状，想逃，却发现被困在了与缪冉之间的一块地方。

　　范满满预感不好，开口嗓子眼里却腥甜，吐不出字，费力拉了拉钰真人的衣角，他却摇头说，“我帮不了，缪冉设的结界，是生死界，我破不了。”

　　范满满瞪大眼睛，想问什么是生死界，就见缪冉重新走向夜行游女，卷起袖子给她看手上皮肤的红线，“你说的是这个血咒吧。”

　　“你要干嘛！”后面是结界，退无可退。

　　“你若不魂飞魄散，这群孩子受影响哪怕还阳后也会多灾多难，我也不想和你休戚与共。你知道是怎么破的这个结界吗？”缪冉不用等她回答，自己和她解释，“钰真人从天上要了真火，与我取来的鬼火一起炼，我想把我们烧得魂飞魄散还是没有问题的。”说着将地上的火球汇集在一起，成了一团大火焰，他像是完成了夙愿般拉着她入了火焰中。

　　夜行游女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但很快被火焰吞噬，什么也不剩。

　　范满满抓住钰真人的衣袖，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陷入了昏迷。

　　等再醒来，已是在阳界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钰真人。

　　“躺着吧，我虽给你疗过伤，但你精气不足得休养一些日子。”

　　范满满明知结局还想心存侥幸，“缪冉呢？”

　　“他难以轮回，与其在地府受刑数十年再轮回，经历人世间的恩怨情仇，现在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处。”

　　听完范满满偏过头，将头埋在被子里，闷着哭声说，“他之前说，他想去扬州看看。”

　　肩上被轻轻地拍了下，“你先好好休息吧，我给你在桌上留了丹药，一会吃了。”

　　等范满满哭完，红着眼从被子里出来，屋子里已经没人了，桌上留了一瓶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有种患得患失感。

　　这次的遭遇，身心上的打击让她大病了一场，直到过年前才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