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情如此。北魏一开始也是如此,鲜卑部族还有一支去了西面的高原雪山,也就是慕容氏建立的吐谷浑政权。话说,边国吐谷浑,存在三百五十年。
现在,倒是都联系上了。但一本正经的,坦率的,让文成皇帝可能想跟他开个玩笑。
北魏和平四年(公元464年),封冯熙为冠军将军,赐爵肥如侯。
肥如,地名。肥如侯国,公元前200~前156年,是西汉初期的一个异姓封国,在今河北省卢龙镇一带,后被汉朝廷废除。
肥者,丰腴也。北魏和平三年(公元463年)年底,主导昙曜五窟石窟造像的冯熙回京复命,文成皇帝多有赏赐。
故而,国舅冯熙一下就“肥如”了。说是腰缠万贯似的,实则封地,肥如县。
肥如县,名声不显,既非要地,又无人烟,还比不上博陵公主京城城外这片草地的收入了。
肥如侯,一开始名不副实。冯熙谢恩,却说:“承天子贵言。臣,必努力加餐饭,不负天恩浩荡。”
北魏公主里,博陵公主一开始并不起眼,得配的便是如意郎君。
二嫁,一开始也并不被人看好。自长安来的冯熙,于京都平城名不见经传,又是靠的皇后冯氏的裙带关系,入选北魏驸马行列。
虽然,这是惯例。
公元416年,后秦皇帝姚兴去世,后秦的继承人无能,被东晋名将刘裕打得连连败退。
话说,西平公主姚氏思虑故国安危,向拓跋嗣进谏,希望北魏能出手援秦。
北魏遂出兵,也不敌领军东晋北府军的刘裕,北魏铁骑也大败。同时期的刘裕和他的北府军,纵使不胜,也能撤军而走,遂有战神皇帝之名。
公元417年,后秦灭亡。而姚氏的弟弟姚黄眉,遂依附北魏。
尚阳翟公主,拜驸马都尉,赐爵陇西公。太武帝即位,历任内都大官、太常卿。
卒于任上,获赠雍州刺史、陇西郡王,谥号为献,陪葬云中金陵。
故而皇后的兄弟,也是北魏驸马人选。肥如侯冯熙遂迎娶博陵公主。
和昭哀皇后姚氏的弟弟姚黄眉差不多。而昭哀皇后姚氏甚得明元帝拓跋嗣宠爱,皇后冯氏也甚得宠于文成皇帝拓跋濬。
也是因为她二哥冯思政又要尚公主了么。冯清瞅着一水之隔的他,出了神。
他们担心他被比下去了,不得岳父太上皇欢心,又担心他自诩才高,受不得公主媳妇儿的委屈。
她三哥冯宝业,便是如此叫魏宫轻看了去。
这次也跟了过来。冯太师只说是,叫他出来走走,都成了跟她大哥冯始兴一样的书呆子了。
偏他实不好读书,自小进宫是跟着天子外出的,也不曾认真读过几本书。却当真背下了那一本书。
故而一听问题就知道了,说是,还侧耳听了太师府二少爷冯思政的提问:
也是想寻他问个清楚。冯太师小书房里教子,“文不成,武不就的。阖府就你四岁启蒙,这一笔字,都要叫你四妹比下去了。”
太师府四小姐冯清低头,充耳不闻,继续练字。
“只他二哥,愚顽就怕读书。”她母亲博陵公主递了碗莲子粥给冯太师,接话道,“骑射,宝业实是不差的,才多大呢。还有始兴,燕地自古多豪杰,俗重气侠,便都出去走走吧。一家人都去走走。”
又命人去请佛堂里的姚氏魏母,还有如夫人常氏。
冯太师看他们捧着碗,不说话了。
这下,四小姐冯清也看了出来,她父亲冯太师就是口不对心么。
明明有什么好事情,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她三哥冯宝业那一份的。偏偏就不肯口气和缓地说一句好话,给他听。
还有她大哥冯始兴。
不知何故,归了家。原是太子中庶子,太上皇让他在魏天子跟前行走,也是要抬举他。
说是得罪了魏宫里的贵人,被魏天子给撵了回来。
归家,就进了家庙。然后,才传出风声,魏宫年底考评也是下下。
延兴二年(公元473年)十二月初二日,魏天子下诏说:“书经记载:‘三年一考,用三考来测定升降优劣。’”
正撞魏宫汉化的风口浪尖上。冯清听她母亲博陵公主的公主姐妹们说,“不撵了他出去,撵谁呢。也是平阳公主不好,不看僧面,且看佛面了。”
平阳公主是文成皇帝的女儿,和博陵公主隔着辈了,走动原就不多。见了面,也是要唤博陵公主一声“皇姑母”的。
而她大哥冯始兴,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平阳公主。
也就是,冯清风闻的魏宫里的贵人。
她大哥冯始兴归家,就进了家庙。这趟出门,冯清才瞧见了他。
骑马走在老夫人的轿子边。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父亲冯太师是京都平城出了名的孝子。
祖母姚氏魏母偏心眼儿,偏袒得明晃晃的。
太师府一众孙儿孙女里,就心疼她大哥冯始兴,三哥冯宝业,然后,才是她,太师府四小姐冯清。
当然,如果是单论太师府里的孙女,那么,冯清肯定是拿头一份的。
然后,就是家庙里她二姐。老夫人也惦记着。
总说她年纪轻轻的,就穿得素净。她说,“搁长安那里,得是未亡人了。”
未亡人,死了丈夫的人。在佛堂菩萨跟前,老夫人叹息着,“京师这地儿就是不一样啊。”
佛堂里的姚氏魏母打发人去请如夫人常氏,顺路回博陵公主的信儿。
说是,不只是如夫人跟她要去逛,她佛堂里的乳母丫鬟也都去。
博陵公主得了准信儿,和冯太师说,“老夫人还是这么高兴。”
冯太师也是一笑,“慈母多败儿”,摇头叹息。撂下她三哥和她,去了外面的大书房。
博陵公主索性吩咐下去。
“阖府里,想跟着老夫人去逛的,只管去。”
不同于府上的主子们,阖府的乳母丫鬟却是难得出一趟大门。闻言岂有不想去的道理。
纵使哪位小姐少爷懒怠,不想去,也要劝说走这一遭的。冯清听人回她母亲博陵公主,阖府竟似无人不想去的,也都谢公主。
又回道,“一早吩咐人去打扫安置。往年也是如此,只是这一趟,人多了些,也提早了些。”
是啊。冯清想了起来,往年里五六月份也是要去跑马的,猎些野兔山猫儿回来,只等她父亲冯太师朝中得闲暇工夫。
今年却是提前了。
冯清只是打量着他,一水之隔,和他的马。毛色乌亮。
与雪白的从马,皆是膘肥体壮,四肢修长矫健。
据说北地最好的良驹,能够日行千里,马踏飞燕。想到这里,马背上的冯清也有几分好奇。
有人在汉室陵墓见到过这样的石头雕像。那马,马身肥硕,四蹄矫健,夸张是夸张了些,却是产自“肥如”的好马。
肥如县郡,以良驹“肥如马”出名。就是这么努力加餐饭的肥硕马身,纤细且短的马腿儿。
肥马轻裘。
骑膘肥体壮的骏马,穿轻薄保暖的皮衣,在这片草原上,可视作出手阔绰的人。
也是这时节,上门提亲的一身标准行头么。冯清看他,水面清澈见底,倒影也是波光粼粼。
身前黑马白马,是挺耐看的。
她看他们替她二哥冯思政拾掇着,便是这么说的。
“老丈人和小媳妇儿第一眼,眼缘儿要好。”
然后,就听得他接着说,“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那一方。”冯清伸手仍指着远处白色的毡包,告诉他,“那里是我的父母家人,你沿着这水走到那里,可以再去问一下。”
他“啊”了一声,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看,点点头:“好的。”
他过来,也是马要饮水。道了谢,他又骑上马,走了。
是去的她说的方向。冯清放下心来,然后,看向丫鬟彩云,“我的羊?”
顿了顿,又说,“有多少呢。”
丫鬟彩云回过神来,糟了,她看来人看得入了神。
很有些二少爷思政的神气,眼瞳梭黑且明亮,夺人魂魄似的神采飞扬。肤白文雅,说话又有三少爷的涵养。
哪里还记得数羊。而羊群已经饮了水,散开来吃草了。
三五成群。
“数不过来了,上次是三百六十八。”丫鬟彩云有些沮丧,“肯定远远超过了。”
原本有些遗憾的冯清,闻言却又高兴起来,“说的是。反正这片草地的羊是我的,都是我的。”
天边的彩霞,低低地压了下来。太阳要下山了。
“改天再数数看吧。”冯清重新骑上马背,一挥手中细细的赶羊鞭子,跟丫鬟彩云说,“我们回去吧。”
丫鬟彩云应了一声,驱赶着头羊,跟在冯清的桃花马马驹身后。
而羊群跟着头羊,也跟了过来,就像簇拥在她身后的云朵。
下山的太阳,也为草原上如云朵的羊群,镶上了金边。
瞧见了白色毡包,太师府四小姐冯清便跳下她的肥如马驹,随手将缰绳丢给一旁喂马的人。
“给肥桃,加餐饭。”
肥桃,是太师府四小姐冯清的肥如马的名字。马夫应了一声,牵着肥桃马就走。
丫鬟彩云看一眼,马身肥硕,四肢纤细且短,两岁大的肥如马驹正是体态丰腴且夸张的时候。
跑起来,像极了汉室陵墓的马踏飞燕石头雕像,一看就讨喜的跃马驰姿。
就像小马撒欢儿在跑。
且毛色白中有红点,一眼就被四小姐相中。听马夫说,“此乃,桃花马,骏马名驹”。
风吹马鬃,当真如桃花朵朵开。适才,在水边,与那人的黑马白马,交相辉映。
都是肥如马。丫鬟彩云承认,自己都看呆了一呆。
虽然这些马是因二少爷入选驸马而特意从肥如县驱赶了来的,虽然,现在的草原上提亲流行这样的肥如马。
博陵公主行事从来如此,索性让所有来了的少爷小姐,都去挑选一匹马。
然而,这一刻,丫鬟彩云也瞧见了马棚里那匹毛色雪白的肥如马。
然后,就听四小姐出声叫住了自己的马夫:“那匹马,是谁的?”
那是她的肥桃的专属马棚。名马么,领地意识强,瞧见自己的专属马棚里有了其他的马,踹一脚还算轻的。
不过,那匹马比她的肥桃年长。冯清实是担心肥桃吃亏。
“太师让人送来的。”马夫实话实说。肥桃才两岁,属于马驹,而这匹小母马三岁了。
毛色雪白,一看就性子很好。
马夫不知就里,只道是太师又送了一匹肥如马给四小姐。
“瞧着可真眼熟。”冯清嘀咕着。这一刻的她,也想不到当真是她黄昏时在水边看到的那一匹白马。
毛色雪白。
还有,有人来跟她提亲了。
晚上的篝火,出去狩猎半日的冯太师等,也来了。
正接过一块烤肉的冯清,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了父亲身侧的男孩子。
火光照着他的脸,白皙得微微发着亮,黄昏时水边一面之缘,而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确实是和她的父亲哥哥们,站在了一起。
然后,她就被人叫了过去。
“这是我的四女儿,清。”太师冯熙向他介绍着。
“公主和我最年长的女儿。”
然后,又跟冯清说,“清儿,这是你的表哥,宏。我已经答应他的父亲,将你许给他做妻子。刚刚也答应了他。”
停了一停,冯太师将自己女儿的手交到男孩子的手里,“宏,我的女儿清,娇生惯养,但该学的都学了。以后就交给你了。”
冯清呆了一呆,下意识去看她的父亲,目光掠过她的哥哥们,又瞧见了不远处她的母亲。
微微点头。
“我会向和你说的那样,照顾好她的。”男孩子说。
年少老成。说着一式的话,也是稚子眼神,坦诚恳切。
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