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归府之后,女子被莫今潭领到书房,提笔于纸上疾走,龙飞凤舞的写下两个大字:慎雪。
慎雪疑惑的看向他。
莫今潭微微一笑,眯起双眸好像能挤出花蜜来。他一手松挽着衣袖,一手将笔轻轻放置在笔架上,露出一截手腕白如皓月,从容而道:“你的名字,慎雪。”
他念“慎雪”二字时,语气极轻极缓,柔和的目光飘忽渐远,好像喃喃出一个美好而凄伤的旧梦。
而慎雪不以为然。
“别人的名字。”慎雪脱口而出。
她觉察到莫今潭脸上的异色,便毫不掩饰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口。她虽然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沉睡之时她对世间之事也颇有见闻,她不喜欢捡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自诩灵识过人,能洞察世间细微之事,可是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出莫今潭眸间的温情。她面上的愠色,话语的冷漠,都刺痛了莫今潭的心。
“是你的名字。”莫今潭幽幽说道,只见他目含失落,脸色苍白了几分,与先前冰冷倨傲的仙人之姿大相径庭。他把话说的信誓旦旦,令人不容置疑。
话音刚落,莫今潭就离开了书房。
慎雪低头看向白纸上的“慎雪”二字,形体似散实拢,气韵似闲而肃,游丝牵连于笔画之间,成为形的神、气的韵。落笔时挥洒淋漓,收笔时惆怅失意,这就是纸上二字传递给慎雪的感觉。
慎雪怔怔望着纸上的字,失神良久,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喃喃自语的道:“慎雪,应当是他很重要的人罢。”
她用手轻抚着“慎雪”二字,尚未干透的墨迹沾在了手上。指尖划过纸页时细微的触感让她心颤,湿稠的墨迹又让她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阳光斜斜的照在纸上,温温的感觉只让慎雪觉得自己的手极为寒凉。“慎雪”二字落在了阳光里,浓黑的墨迹将阳光冲淡。
“慎、雪。”慎雪唇瓣交叠,低吟了一遍这个别人的名字,不,从今往后就是她的名字了。念完一遍之后,她觉得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压抑至难以开口。
仙侍这时小跑过来,到书房门口时就停下了,朝里面稳稳的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姑娘,仙人传唤你去前厅。”
传……唤?
慎雪嘴角抽搐,将方才的惆怅一扫而空。
“知道了。”慎雪淡淡答道,转身欲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纸上的二字。她始终觉得这两个字太别扭,与她不相符。
想着自己身上还穿着莫今潭的长袍,慎雪便对仙侍说道:“你这儿可有别的衣物?”莫今潭的长袍轻绒如云织,穿在身上轻飘飘也温凉凉的,细嗅还能问到一片淡香。
可是她不喜欢,穿着莫今潭的衣裳,感觉就像被莫今潭抱着一样,身上四处都是他的气息。
莫今潭说她归他所有,慎雪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天地生她,她应归天地所有,归自己所有。而莫今潭无非就给给了她一个降生于世的机会,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怕遭雷劈。
想着想着,慎雪就翻了一个白眼。
仙侍看到她这样随性的举止,默默记录下来,打算给莫今潭汇报。在此之前,仙侍还是把慎雪带到一个刚被清扫过的房间,对慎雪说:“你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仙侍退在门外,双手轻轻关上门,而人伫立在门外恭敬地等候着慎雪。
慎雪朝屋内环视一圈,看屋内的布局和陈设,似乎是女子的闺房。她走到屏风之后,屏风后有一座衣橱,陈旧的铜锁上锈迹斑斑。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直到她打开衣橱看到满衣橱的缀花罗裳时,她便确信自己用的都是旧物了。而她,不过是旧物的仿品。
慎雪越看胸中的怒火越盛,她的余光又瞥到梳妆台。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金钗银簪、玉石胭脂,而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旧物。
“斯文败类!”慎雪咬牙切齿的怒骂。
她一脚踹倒屏风,径直奔向房门之外,想找莫今潭理论。仙侍不懂慎雪为何怒气如此之盛,便匆匆拦在慎雪面前。慎雪恶狠狠的瞪了仙侍一眼,推开仙侍又疾走在前面。
无故被凶的仙侍双眼茫然,一个瞬移就回到了莫今潭面前,低眉顺眼的向莫今潭禀报这些怪事。
“无妨,我来应付。”
莫今潭淡定抿茶,随后放下茶盏,气定神闲。恰巧这时慎雪怒气冲冲地踏过门槛,看见莫今潭端坐在上座,怒斥道:“你何故让我用这些旧物!”
莫今潭迎面走去,安抚着慎雪坐下,幽幽说道:“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狡黠,他沉沉道:“你能不用引路就走到前厅,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慎雪身子一僵,好像被凭空泼了一盆冷水。她吃力的扭头看向莫今潭,莫今潭宽和的冲她笑了笑,温暖和煦如风。
这样的笑容,让她恐惧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