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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风华(4)

缘起缘灭三生缘 钟离春雨 4687 2024-11-12 19:04

  自上次他离开之后,青拂衣就缠着父亲问了很多与“他”相关的事情。

  父亲按着青拂衣的头,不忍直视青拂衣那闪闪发光的眼神。父亲说道:“那是平远王,依汉俗不可直称皇族名讳,我们平民称他一声王爷就可以了。”

  上次平远王说可以去王府请教,青拂衣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父亲说那是王爷的客气话,不可当真,可是青拂衣死活不听,偏缠着父亲说要去王府。

  父亲拗不过她的脾气,搁着老脸向平远王请示一番之后,平远王答应了。父亲亲自带着青拂衣走进王府,一路上将礼仪叮咛了数遍,因为外来男子不可入王府后院,一过王府后院的门,青拂衣就把父亲抛在脑后。

  王府的陈设豪华雅致,亭台轩榭翼角如飞,布局讲究,假山造水可与自然相媲美,后院多是女眷居住,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芳香浓郁而不腻人。

  她早早地就在书房等候青拂衣了,端坐在梨花木椅上,一身水蓝色稠纱逶迤摆地,三千青丝由玉簪松挽,脸上略施粉黛,容颜如花妍丽。

  青拂衣一见王妃,才懂得什么叫做端庄娴雅,沉稳大气。青拂衣一时间看呆了,忘记了向王妃行礼。

  丫鬟神色不悦。王妃掩口而笑,眉眼弯弯似无恶意,人如天山脚下的蓝色湖泊,冰霜无垢而湖心静阑。

  王妃命人给青拂衣倒茶,自己一边拾起诗书,一边说道:“姑娘果真是个美人,有胡姬的异域神韵,又有我大汉的柔和清婉。”

  青拂衣心思无邪,听不出王妃话中的深意,全然以为王妃是在夸她好看。青拂衣捧着茶杯,嗦了一小口茶,舌尖轻点着茶面,心叹王府的茶水都是甘甜的。

  此后,青拂衣每日都来王府向王妃讨教。王妃才韵深厚,对于青拂衣提出的问题三两句就能切中要害,令青拂衣钦佩仰慕。

  但是青拂衣来王府讨教,为的不是学东西,而是平远王。王妃与平远王是结发夫妇,按理说应当更懂得平远王的喜好。

  讨教之余,青拂衣会自以为聪明地旁敲侧击,问问王妃平远王的喜欢。王妃深谙世故,早就看透了青拂衣的这点小心思。

  于是王妃不说破这些,也不说平远王的喜恶,故作谦逊地夸耀自己的才情和家世,想让青拂衣知难而退。

  青拂衣听了之后,多有自卑伤感。想着自己身上还有一半的胡人血统,心中的失落就更重了几分。王妃见状假意安慰她,她敷衍地谢过王妃之后就告辞了。

  此后,青拂衣再也没去王府向王妃讨教了。春天一过,桃花就凋谢了。炎炎夏日,酷暑难耐,青拂衣慵懒地躺在庭间的竹椅上,狭目恍惚的看向竹影,森森的绿意化作凉意,抚平她眉心的波皱。

  她沉沉地睡去,喃喃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会变成一个梦。等梦醒了,一切就过去了。

  又是一年中秋,距离青拂衣及笄还有一年。中秋那日,母亲差青拂衣去城南买茶饼庆中秋,青拂衣在去的路上,又遇见了平远王。

  夜色如漆,一轮金黄的满月挂在夜空。城间万家灯火,繁华热闹。行人众多,孩童四处奔走,嬉笑声不绝于耳。

  青拂衣照旧出门戴着垂纱的箬笠,当平远王一袭白衣从她身侧略过时,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姑娘?”平远王雪白的绸缎在夜色与灯火着隐隐泛着微光,玉颜上仿佛映着一束桃花,朱唇一抿风华无双。

  平远王还是这样温和亲切的叫她一声姑娘,青拂衣撩开箬笠边垂着的白纱,平远王眸间的笑意霎时间灿烂如光。

  平远王的笑仿佛有种非同寻常的魅力,顿时将她好不容易静若止水的心又搅得一片混乱。青拂衣目光多有躲闪,叫住平远王的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有多想。

  见平远王一直着自己,青拂衣有些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发出一些嗯啊的声音,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却让气氛更尴尬。

  青拂衣暗骂自己无能,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叫住平远王的那一刻,仿佛不是她的嘴在说话,而是她的心在说话。在她的心中始终都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平远王,希望他的目光能看向自己,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

  此时的失态,少女对情郎的爱慕与羞涩把她的自尊心放大了千百倍,又脆弱化了千百倍。青拂衣知道此时如果自己提过分的要求,就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心中的话如果不说出来,她又会憋出眼泪来。

  她不想在平远王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端庄,她想像王妃一样沉稳大气,可是越是这么想,她那点仅存的薄薄的自尊心也被一并踩碎在地。

  行人来来往往,而青拂衣一个人站在平远王的面前,心中有话不能言,仿佛被喧嚣的世界孤立,被困在另一个沉寂无声的世界。

  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乌云飘过,月光好像黯淡了几分。城间的灯火终究无法与月辉相媲美,千万盏华灯如同虚饰。

  夜色薄如纸,一捅就破。

  平远王的目光一点点聚着疑惑,他见青拂衣的脸越来越红,眸中也忽闪着泪光。

  平远王恰想询问青拂衣是否安好,青拂衣却把箬笠一摘,摔在地上,仰着那张半胡半汉模样的脸,噙泪说道:“我青拂衣是半个胡人,可我青拂衣也非君不嫁!”

  脸上的红晕如涨潮的水一样迅速没过她的脸颊,青拂衣泪珠抛洒,乱溅在衣裳上,地上,月辉下晶莹剔透。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清亮透光,炽热而真诚的目光如雨霁长虹一般。

  她说这话好像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了压在心里的巨石,推开了堵在喉咙里的异物,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一种畅快和悲伤很快就同时弥漫在她的心头。

  她承认自己是胡人,她承认自己爱他。她不想再隐瞒或者回避自己身上的胡人血统,哪怕被嫌弃被用异样的目光对待,她也无所谓。

  她爱平远王,不管出身。

  青拂衣知道自己被迷得七荤八素了,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可她就是会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看平远王,想和他说说话,想看他自己对笑。更想像王妃一样,朝朝暮暮陪伴在他的身侧。

  或许,这就是粗犷奔放的胡人血统给她带来的最大的优势,她有勇气去承认自己的心意,不用像江南女子一样,忸怩作态,遮遮掩掩。

  平远王被青拂衣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得不轻,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路过的行人听见了对青拂衣指指点点,平远王这才回神,俯身替青拂衣把箬笠捡起来,戴在青拂衣的头上,温声说道:“姑娘似乎心情不悦,本王就陪姑娘散散心罢。”

  青拂衣自告白之后,泪水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心中的话说完了,她的心思也全部清空了。

  “嗯。”青拂衣抹着眼泪,答道。

  她故意把箬笠边垂着的白纱取下,仔细摆弄好,似乎想把自己那张半胡半汉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不让旁人看到。

  她又觉得白纱还是什么都遮不住,干脆把头埋得低低的,整个人甚至弓着背走路。说出心中的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现在她连在人群中走过的胆量都没有。

  青拂衣怯弱的跟在平远王的身后,又与平远王保持一定的距离。她脆弱的自尊心又在作祟,仿佛这样就能挽回失去的颜面。

  平远王朝后瞥视了一眼身形娇小的青拂衣,觉得垂落着白纱之后的她,有几分小妹妹的可爱。

  透过白纱,青拂衣脸上的潮红若隐若现,身着淡橘色衣裳的她看起来不明亮又不黯淡,恰如天上的中秋圆月,光芒暖目而柔和。

  夜风吹走了乌云,月光金灿灿。夜空中的那轮金黄色的圆月,像极了一块又大又圆的桂花糕,尝起来一定也是松软可口、舔而不腻。

  平远王将青拂衣带到寂静的湖边,沿着湖堤缓缓走着。湖面上浮现出圆月的倒影,天边之月遥不可及,水中之月亲切近人。

  湖堤的行人不多,三两寥落。晚风轻柔,拂过软软的湖面,扬起清辉一片万里,极目远望皆是碎金,波光粼粼。

  平远王无声走在前面,青拂衣无声走在后面,入秋渐无虫鸣,四周寂静一片,轻咚的脚步声渐渐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微凉晚风透过白纱,青拂衣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原本滚烫的脸颊也变得温凉,白如云腻如脂。青拂衣大胆地撩开白纱的一角,颤颤抬头偷瞄着平远王的身影。

  平远王信庭悠步,衣如雪织,肩头积了些淡黄的月光,如莹莹烛光般柔和,凑近几分似乎还能感受到微暖的气息。

  他风雅如月,清贵如玉,美韵如诗。每一个梦见自己坐在花轿上的夜晚,梦中都是他揭开自己的红盖头,然后对着他婉婉一笑,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姑娘心情可好些了?”平远王突然打破沉寂,温声细语的问道。问时他抬头仰望天空的圆月,嘴角微抿起的笑容清浅温和。

  青拂衣把白纱垂下,闷声道:“嗯。”

  平远王的步伐稍稍放缓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忽然驻足在湖堤旁的一棵老柳下,迎风望月,缓声说道:“姑娘尚未及笄,很多事情都看得不清楚……”

  “我是真的爱慕王爷。”青拂衣打断道,认真的看着平远王。晚风拂起柳梢,柳枝迎风摆动,平远王颀长的身姿在月下老柳之色的陪衬下,格外清修挺立。

  她冷静下来了,更加清醒地明白自己爱他,但是不会再说一些小孩子气的话,不会再做出一些小孩子气的举动。

  平远王眉梢微扬,眸中似是惊喜,转瞬又无奈的笑道:“那姑娘爱慕本王什么?”

  爱慕他的尊贵?亦或是爱慕他的才品?爱慕他的容貌?世俗女子爱慕他的无非就是这些,十里红妆迎娶了王妃之后,他就把这些奉承当成耳旁之风了。

  “爱慕您的全部。”青拂衣语气淡淡,面色平静。她认真而平和的看向平远王,心底无论对自己发问多少次,都是这样的回答。

  她想不到其他的回答。

  或许,自己正如平远王所说,很多事情都还没看清楚。可是无论她的视野怎样模糊,有一点在她心中十分清晰,那就是爱他。

  “唉。”平远王闻言轻叹,转身正色面向青拂衣,敛住眸中柔和的笑意,说道,“若是姑娘及笄之年还是这么想,那本王便迎娶姑娘。若是姑娘心意有变,本王就假装此事从未发生,如何?”

  他话语间皆是沉肃,语气重的都不像是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平远王。或许,他骨子里就是这样严肃的一个人,平时只是拿谦和的笑容作掩饰。

  最后的哪一句“如何”,完完全全就是在征求青拂衣的意愿。君子不强人所难,平远王虽然严肃,却不是冰冷不近人情。如此,青拂衣便安心了。

  “好。”青拂衣沉重说道。

  月已高升,夜色愈发沉寂,城中灯火近乎阑珊。两人回去的路上少有言语,此朝多看重女子的清誉,他不便把青拂衣送回府门口,故平远王只能远远地就目送青拂衣离开。

  圆月上多了一些暗影,暗影又如游丝。嫦娥仙子舞起广袖,曼妙的舞姿轻盈若云,飘逸如风。晚风又拂,青拂衣的白纱微起,白纱后那张独特的脸蛋很快就会惊艳世人。

  与平远王约定之后,青拂衣便没日没夜的学习诗书茶礼乐,幻想日后嫁入王府,能像一个堂堂正正的名门之妇。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东风剪破料峭,乌燕斜飞于如烟春雨之间,停在低低的屋檐之下,一双灵气的黑豆粒眼睛紧紧盯着窗后的那人。

  那人面容颇为憔悴,如一朵颜色褪尽的花,抿嘴淡笑时,深邃的眼眸如澜澜春水,无尽的雨丝落在水面之上,笑靥又纯净美好如近乎破碎的迷梦。

  青拂衣不知道,平远王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王妃一人,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踏入平远王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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