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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汉水孤灯星满天

繁花祭 夜宴独醉 6585 2024-11-12 19:46

  温雪春终于忍不住了,她爬起来,穿戴整齐,提剑而行。

  她在夜色中奔跑,似乎是为了忘却对旧时的眷恋。

  夜色如水,一轮明月高悬天际,与那若有若无的乐声遥相呼应。

  温雪春漫无目的地跑着,竟鬼使神差地离那乐曲传出的地方越来越近。

  不知不觉,进了一个狭小的山谷。

  温雪春抬眼一看,一人直立山顶,手中的箫管泣吟着。

  清辉洒下来,竟有几分蓝幽幽的诡异。

  温雪春呆立着,直至一曲终了。

  那人突然回过头,狞笑着。

  “温雪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温雪春定睛一看,正是昨日的那个冒牌“汉江弦圣”。

  她暗自将手搭在剑上:“呦,原来是‘汉江弦圣’黄先生,再次相遇,真是太巧了。”

  “黄豫然”却没改变态度,依旧狞笑着:“你现在若把阴符交给我,再告诉我怎样使用,钥匙也给我,免你一死,乖乖滚回去给那个姓穆的做小妾。”

  “否则,今日你就别想走了。”

  温雪春白眼看他,哼了一声:“有能耐你来抢,别在这恐吓,老娘可不吃这一套。”

  “黄豫然”依旧狞笑着:“那就上来,咱们切磋切磋。”

  “上就上。”温雪春一踮脚就准备跃上去,可她才跳起不到三尺,便摔了下来,一时间只觉胸口发闷、目眩神迷。

  上面传来“黄豫然”的大笑:“你还是看看岩壁吧。”

  温雪春挣扎着站起,才见石壁上凿着数十个五六尺深的洞,里面塞满了黑乎乎的炭,散发出蓝幽幽的火光。

  温雪春猛地想起御膳房里的大忌便是“蓝火”,若是久处室中,甚至会气绝身亡。

  刚刚她在这狭谷中站了那么久,毒气肯定没少吸,又运用内力——运用内力要比平时多吸入好几倍的空气,自然也吸入了更多毒气。

  她欲哭无泪,不甘心如此。

  在摔倒前的最后一刹那,她运起内力,阴符竟慢慢紧缩,直到紧贴她的手腕,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摔倒在地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力气,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头晕晕的,但还勉强有些神志。

  隐约听见上面“黄豫然”的声音:“说不说,不说废了你。”

  温雪春连嘴都张不开,只能默默祈祷天快亮,穆云峰能来找她。

  昏沉中,她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很快被放下。

  她似乎被放在了一块开阔地,空气中满是晨露打湿的草木的气味。

  清新的空气让温雪春脑子略有些清醒,她想猛吸几口,可却没有那个力气。

  两只手在她身上翻来找去。

  温雪春暗骂“黄豫然”祖宗十八代,骂到第十七代的时候,他开始除下她手上的镯子,还低声在她耳边威胁道:“给老子个动静,不然给你手割下来。”

  温雪春气得直想去世:你刚刚让我中毒发不出动静,现在又让我出声。

  正想到这,腕上一阵剧痛。

  温雪春差点叫出来,终究还是无力,只流下几滴无助的泪水。

  耳边传来“黄豫然”的大吼:“说啊!你要说快说!”似乎是要发狂了。

  温雪春见有戏,急忙努力地回忆记忆深处的痛苦——就像那一曲《汉宫秋月》。

  泪水越来越多,温雪春只想着继续拖延时间。

  忽听得“叮”一声,紧接着钢铁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温雪春正惊,猛地感觉脖子上一紧,似乎被绳索缠住。

  “扑通”一声,什么不轻的东西摔在地上,穆云峰的声音:“陈先生难道六亲不认吗?”

  “黄豫然”冷笑,回道:“穆公子不懂得怜香惜玉么?”

  穆云峰正色道:“她不是我的妾室。”

  “她也不是我的女儿。”“黄豫然”道。

  温雪春脖子上又一紧,原本就胸闷无比,现在她头脑几乎要炸裂。

  “黄豫然”又道:“你出门随身带着个女人,还百般护着她,这女子定不是一般人。”

  穆云峰笑道:“妙极,这女子不是你的女儿,却住在你这,你亦百般护着她,这女子定也不是一般人。”

  “黄豫然”一怔,问:“你要怎样?”

  穆云峰冷冷地说:“要你命。”

  “黄豫然”非但不怕,反倒大笑:“穆公子,为了你穆家的大业,你可以这样做。可你岂能不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理?所以嘛,为了你自己,你应该留几个劲敌才是。”

  穆云峰沉默了。

  良久,他冷漠地说:“换人。”

  又一顿:“饶你饶她,别让我再看见你。”

  “否则,”他语气冷得像冰:“让你死无全尸。”

  一阵沉默后,温雪春忽然感到颈上又一紧,她似是垂死挣扎似的,竟大叫出一声“啊!”,随即昏迷。

  恍若隔世。

  温雪春只觉有了光亮,她缓缓睁开眼。

  一片片绿叶架在头顶,几许阳光自叶间缝隙洒下。

  她用力吸了口气,浑身舒畅。又吸了几大口,才觉喉间剧痛。

  正要坐起,耳边传来穆云峰的声音:“醒了?”

  温雪春低低地“嗯”了一声,左手一撑欲坐起来,腕处疼痛袭来,她不禁“噫”了一声,一只温热的手搭在肩上,把她扶了起来。

  她和他近在咫尺。

  “我怎么了?”她低声问。

  “叫人抓了。”

  “我脖子怎么这么疼?”

  “呵,”他轻笑一下:“抓你那人勒住你脖子威胁我,我愈是不肯妥协,他便勒得越紧。”

  “最后......你救了我?”温雪春哑着嗓子问。

  “哼,亏你一身功夫,费了我半天劲。”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松开了手。

  温雪春嗓子剧痛,懒得再解释什么。

  良久,穆云峰说:“既然醒了,就回去吧。”

  温雪春哼了一声,大概是表示“听见了”,小心翼翼地随他而行。

  回到客栈,温雪春又躺了一天。

  这一天比昏迷还要难受:喉间肿胀,只能喝稀粥。

  刚掌灯时,房门上传来几声敲击。

  温雪春没应,外面传来穆云峰冷淡的声音:“是我。”

  温雪春依旧不应。

  半晌,窗棂处“哗啦”一响,穆云峰已然跃入,摸出火折,点燃蜡烛,坐在桌前。

  “过来上药。”他语气仍然有些冷淡。

  温雪春这才从床上爬起来,走至桌前,坐下,昏昏沉沉的脑子让她有一副任由他摆布的样子。

  穆云峰拉过她的左手,解开绷带,在腕上洒上药末。

  温雪春不由“噫”一声,他也不管,只为她又缠上绷带。

  而后,他在她红肿的脖子上擦了些药膏,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柔软的白领轻轻给她缠上。

  一抬头,见温雪春眼中似有泪水,来回打转,不由轻声问:“疼吗?”

  温雪春轻轻摇摇头,看了看穆云峰,微微低头起身:“穆公子若是无事,我便不陪了。”

  穆云峰却无离开的意思,上下端详着温雪春,仿佛一位画师在欣赏自己刚完成的作品。

  他看了半天,失笑道:“东晋有位叫支道林的高僧,与王羲之交好。有一次,他去会稽会见王氏兄弟,回来后人们问他怎么样。他回答:‘见一群白颈乌,但唤哑哑声。’”

  温雪春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一恼,随即笑笑,爬上了床。

  次日醒来,温雪春喉间已没那么肿胀,手腕也不似昨日那样疼了。不由对穆云峰存了几分感激。

  吃早饭时,穆云峰笑着对她说:“该返程了,开心吗?”

  温雪春点点头:“我可不想再跟着你到处跑了。”

  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起似的问穆云峰:“哎?你不是来办事的吗?”

  穆云峰一愣,随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食指一点她的脑瓜门:“你这傻子,你昏了两天,我该办的事早办完了。”

  “啊......啊......我忘了。”温雪春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用过饭,两人离了客栈,上了一条宽敞的篷船。

  温雪春不由笑道:“穆公子怎地忽然阔起来了?”

  穆云峰一笑,眼中闪出一丝异光,似雪野孤狼:“忘告诉你了,回家之前,跟我去趟武昌。”

  “非得......我去?”温雪春显然很不愿意。

  “非你不可。”他的语气里竟带上了少有的恳求。

  温雪春别无选择,只能随他去了。

  这一日,船走的倒是顺畅——武昌在汉江下游,船不用人管,顺水漂流就成。

  入夜了,穆云峰拿出铺盖,在船舱上打了个地铺。

  他给温雪春上了药,把她扶上船舱唯一的一张床。

  温雪春不从,非要睡地铺。

  他好言道:“论人,你姑娘家怕着凉,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睡地铺;论身体,你受了伤,应该在床上好好养着,我身体倍棒,怎么能让你在硬木板上睡?”

  他这一番话说得温雪春心中暖暖的,也就不再推辞。

  半夜,江面一片宁静,连水声都变得温柔。

  温雪春忽然觉得肋下一麻,猛一睁眼,见穆云峰坐在床边,笑着看她。那笑似乎与往日不同。

  舱中一灯如豆,暗得温雪春看不太清他,只隐隐感觉到他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干什么......”温雪春还有些迷糊。

  穆云峰阴恻恻地笑着,神情比往日更加诡异。

  他举起一个黑乎乎的六棱柱状物,那柱上凹凸不平,似是人有意而造:“你看,钥匙都在我手里,该研究研究东西了。”

  温雪春听得茫然不已:“什么......东西啊?”

  他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我就知道你上不会直说的。”

  温雪春正想反问,他却把手伸进被子里,在温雪春尖叫之前把她的手拉了出来。

  温雪春暗自掐个诀,心想:你要是敢对老娘怎么样老娘直接把你扔进汉江喂王八!

  他却只轻抚着她的手指,片刻后,悠悠地说:“你知道那个小权为什么怕我吗?”

  温雪春稍稍一顿:“不知。”

  他又一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捆一寸多长的竹签,在温雪春眼前晃了晃:“这叫‘穿心钉’。你可能会想,这短短的东西怎么能‘穿心’。”

  “实际上,它刺的不是心,是手指。”说着,他便用竹签的侧面蹭了蹭温雪春的手指。

  温雪春下意识地把手缩了缩,他却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十指连心嘛。”

  “啊......”温雪春正不知说什么好,他忽抽了根竹签,在她指尖上一笔划,笑道:“这东西用起来倒是简单,稍稍用力就好。”

  “不过嘛......拔出来倒是费劲。”

  “你猜怎么的,竹签在手指中会裂开。”

  “所以拔的时候呢,要把一根一根的竹丝挑出来。”

  他眼中竟满是温柔,语气也温存不已。

  温雪春冷冷地回道:“所以你想干什么?”

  “只要你把那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啊?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温雪春怒道。

  穆云峰松开她的手:“好吧。”

  他狭长的眼睛瞟了一下温雪春的脸,满不在乎地说:“先前晦帝做太子的时候,有人献阳符。”

  “他的父亲没收,他却暗中派人收了来。命人用镔铁熔锰银的匣子,把那东西锁进去,钥匙自己保管。”

  “可没过几天,那钥匙便丢了。”

  “我军入城时,皇宫和武银府都搜了好几遍,匣子的影子都没看见,那东西不在你那在谁那?”

  “没有。”温雪春果断地答。

  “温姑娘,在我眼中,你是诚实善良还有些天真的。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听出真假,你是骗不过我的,不要掩饰了,好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见过那个匣子,可是它被人偷走了。”温雪春急道。

  穆云峰脸上漾出笑意,伸手拿了一支竹签:“既然你不肯说,我就不得不采取些措施了。”

  说着,他拉起温雪春的手,温柔的笑道:“我不怎么会严刑逼供,但你若是不说,我们可以每天试一试。”

  温雪春忙挣开他,可内息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发不出来。

  穆云峰冷笑一声:“温姑娘,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我当然知道你武功高强,所以早点了你的穴道。你是发不出内力的。”

  温雪春一惊,竟拼命挣扎了起来,直从床上滚到地下,最后还是被穆云峰制住。

  穆云峰半个人压在她身上,温雪春无力抵抗。

  她喘着粗气,一边挣,一边大骂道:“穆云峰你个疯子,老娘什么也没有,你他妈放开我!”

  他反倒将整个身子压了过来,在她耳边柔声道:“低声啊,别这样。外人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呢。”

  他的嘴唇触到了她的耳廓,只让温雪春觉得毛骨悚然。

  她伏在地上,被穆云峰压得喘不过气,无助地哭了。

  穆云峰把竹签抵在她的指尖上,轻声道:“真的不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温雪春抽泣不语。

  “那就怪不得我了。”说罢,他捏紧了温雪春的一只手,轻声念叨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疼了点,不会死的。”

  “等等!”温雪春突然叫道。

  “怎么?”

  “你......先松开我。”

  穆云峰迟疑了一下,松开了她。

  温雪春理了理衣服,绾了下凌乱的头发,坐下来,直视着穆云峰的眼睛:“所以,这些日子,你都是在利用我,是吗?”

  “算是吧。”他的语气里没了刚才假做的温存,变得冷漠平淡,带着几分心虚。

  温雪春直直地望着他,眼中有几分晶莹,随即闭上眼,伸出一只手:“请便。”

  良久,只听沉闷的“咚”一声,似是锤击桌子的声音。

  温雪春睁开眼,桌上的孤灯已然熄灭,舱门口白色的衣角慌忙消失了。

  她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最后长嚎一声,泪水倾泻而下。

  她却呆呆地坐着,任泪水簌簌沾湿衣衫。

  船舱外。

  穆云峰直立船头,风吹白衣,似盛放白莲,开在两岸墨色的群山间、满天星子下。

  两两无言,一月如钩。

  次日,船至武昌。

  穆云峰回舱时,桌上用灯油写着四个字:吾去,毋寻。

  在看,后窗敞开。

  向外看,早已没了人影。

  他摇摇头,下了船,会见手下人,密令寻找温雪春,而后派人做该做的事。

  再说温雪春,乘着夜色挑了个水浅的地方跳下去,扑腾到江岸已是筋疲力尽。

  她身上没钱,只得找棵树靠着休息。

  她离开穆云峰倒不是怕他抢东西,或者上逼问她。

  她只是忽然觉得必须离开他。

  走了五日,情况越来越糟:没钱买吃的,只得趁夜晚挖些草根、采些野果充饥。

  偏偏温雪春是个要面子的人,不肯去乞讨食物,只饿得眼冒金星。

  手腕上的伤口又发了炎,红肿不堪。

  当晚,温雪春在一个村庄半里外的林子里过夜。

  半夜,下起了雨,温雪春又冷又饿,老远看见一棵白榆树。

  她跑过去,爬上树,撸了一串树叶,大嚼起来。

  这白榆树,和食乐斋的,那么像。

  她想起了温暖的家,尽管有些人离开了,但它还是家,她的家。那个家需要她自食其力,但一直没有饥寒之苦......

  寒冷的雨滴时时砸在她身上,她浑然不顾,就坐在枝丫上,闭目养神。

  忽然觉得身上一阵燥热难耐,攀着树枝的腿开始发软。

  她赶忙爬下树,想要走回村子求助。

  没走几步,便晕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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