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做个先生
半闲居的则灵亭中,宁红叶向着身前人举了杯盏。
“吕先生大义,这一杯,红叶敬吕先生。”
吕砚哲坐在那梨花木椅上稍显局促。
虽说是连皇宫都去过的人,可到底没待两日便被赶了出来,连传闻中四季繁花不断的御花园都无缘得见一面,这会儿来到这满堂金玉却又处处可见名画山水的半闲居中,只觉这才是世人口中歌舞升平的盛京城。
他所看见的盛京城,遍地鸡毛,同旁的地方没太大区别,便私心觉得,盛京城不过如此,如今来看,到底是他自己见识浅薄、过于自负了。
待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杯盏里的酒,多少还是有些犹豫,宁红叶见状便笑言。
“先生只管放心喝,这是果酒,不醉人。”
一看吕砚哲便是不喝酒的人,宁红叶自然也不会拿烈酒上来招待,桌上的都是女子喜爱的果酒,给不会喝酒之人尝一尝,最适合不过。
闻言,吕砚哲这才端起酒杯浅尝一口,随即眸子便亮了几分。
宁红叶看着笑了笑,亲自为他布菜。
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甚少有人能拒绝,更何况是吕砚哲这样一个饿了大半日,且下一顿还没个着落的人,当即便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宁红叶看着也放下心来,看来这会元也不是那么死心眼儿,知道来都来了,不吃一顿岂非白跑这一趟。
宁红叶用过午膳,自然是没什么胃口,是以这会儿便也不吃菜,只陪坐在边上布菜,待吕砚哲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同他开口。
“吕先生可还满意?若是喜欢其中的哪道菜,我让人再送一份上来,先生多吃些才是。”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会儿酒足饭饱的吕砚哲,待宁红叶已经没了方才在洪福酒楼前的冷淡,这会儿也是起身同她俯首见过礼,才客气的拒绝她的好意。
“这顿酒菜钱,在下先欠着侯夫人,日后必找机会偿还。”
宁红叶根本没把他这些话放心上,这人之前还说要给她药钱呢,结果呢?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就断了自己的仕途,嘴上说自己无情之人,其实最懂得感恩。
“我不过是想请先生吃一顿饭罢了,先生何必如此防备。先生的心意不曾改变,不为五斗米折腰,我的心意也没有改变,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便要求先生为我做什么。这一顿饭,仅仅是想要表达谢意,若没有先生站出来作证,表弟还没那么快被放出来。”
说到这个,吕砚哲眸中热情顿时冷了不少,宁红叶聪慧,当即便猜出他心中所想。
“先生觉得,长风表弟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吕砚哲也直道:“在下对姜公子并不了解。”
言下之意,他并不能贸然猜测那宫女到底是不是姜长风所杀。
实则若不是为了报恩,这样的事情,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插手其中。
宁红叶明白他的心意,抬手为他斟满杯中酒。
“长风是无辜的。”
简简单单几个字,没有过多的解释,但看见吕砚哲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宁红叶便知道他是信了的。
“其实吕先生也犹豫过吧?若长风当真是杀人凶手,吕先生,是不愿意为一个杀人凶手作伪证的。”
吕砚哲没有说话,因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事实上他还是站了出来、为姜家那个少爷作证。
不过幸好,他救了一个好人。
宁红叶笑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半晌之后倒是边上想明白的吕砚哲带着几分探究的看向她。
“侯夫人一直都是如此好心?”
实则今日这位顾少夫人根本不必同他说这些,也不必请他吃这一顿饭,毕竟已经被赶出澄园,那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同他是没有半点关系了的。
可她还是如此做了,且别无所求,难道......是看出他心中郁结,仅仅想要令他释怀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纵人情淡漠到吕砚哲,也忍不住发出疑问来。
宁红叶闻言笑了起来。
“非也,仅对值得之人如此而已。”
吕砚哲愣了一瞬,值得之人......
屋中一时寂静,偶尔能听到些外间大堂或是廊上传来的笑语声。
半晌之后,还是宁红叶主动打破这一片宁静。
“经此一事,日后先生再想参加科考,或没有这般简单。先生一身傲骨,必然也不愿去权贵之家做门客,今日过后,先生有何打算?”
本以为失去这次殿试的机会,吕砚哲该是要伤神一阵子,这会儿宁红叶问这话都是带着几分小心,就生怕说到他的伤心事。
没想到吕砚哲除了出宫门时面上有些落寞神色之外,别的时候都未见伤心难过,对此事倒是看的开,这会儿听了宁红叶这话甚至还有几分自傲。
“以吕某之才,便是不入朝为官,也不会就此被埋没。”
宁红叶轻笑一声:“吕先生大才,确实非寻常人能比。”
之后,宁红叶正色,面上虽还带着笑,可无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吕先生错失殿试的机会,皆因长风,若先生暂时未决定好日后何去何从,可愿暂居候府教导长风?这孩子聪慧,只是缺一个良师,若能得先生指点,便是姜家上下之幸。当然,不管是为长风之师还是候府之友,先生都是自由的,想什么时候离开或去往何处,都由着先生自己决定,候府中人绝不干涉先生。”
实则宁红叶也不如吕砚哲想得那般单纯,不管是宫门前相邀,还是洪福酒楼门前再见,她都是带着目的来的,这样一个人,她实在不忍看他为生活而奔波劳苦,那双手不该去做苦力,而该执笔文章才对。
吕砚哲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叹息一声答应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看见她满是期盼的双眸,还是耳边又回想起她方才所言的那一句值得二字。
他似乎听到自己心底一声轻叹,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懂,这一去,日后不管如何行事、去何地当值,他同候府之间的关系,都是断不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