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昏欲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敬霜才好似恢复了一些神智劲头。
她从单薄的被窝里将身子撑起,随即一阵疼痛便袭来。
“嘶~嗬~”她发出哀婉的痛楚,切切的感受到后背那一条条鞭痕每动一下就会又一次撕裂开来。
她抬手嗅了嗅衣服,很明显的一股味道扑鼻而来,穿在身上的宦服已经发臭了。
眼见对面床的小顺子这会儿已经到庆和殿侍候去了,她才艰难的下床将门栓紧,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她坐在床上,脱掉了身上这件淋了雨水沾了血渍的呕臭衣裳,接着,她拿起被小顺子扔到床边的蓝瓶粉沫,抬手放在肩头就住背后倒撒去。
尽管见不着背后的伤势如何,但药粉一碰上就立马是一阵刺辣辣的痛,痛得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的落下。
上好药后,她将裹胸的布连同伤迹一起包了起来,将干净的宦服穿上,这缓过来的力气好像用完了一样,又睡倒了下去。
两天后……
敬霜被调到了梵经阁当值,虽然背后挨刺鞭的伤还未愈,但也还是要干活儿的。
在宫里,没有自由身,是一刻也怠慢不得的,弄不好就又会挨罚,否则,再马虎大意些就会没命,这一点,她已是混清楚的了。
现今,在梵经阁可比在那个又寡又无趣的庆和殿轻松多了,只需收拾收拾书,记录一下宫里的人员出入,还有,那些放在梵经阁历经年久而遭到侵蚀破损的书籍经文,就要多费些心思将它们重新整理编写一遍,然后排列上架。
敬霜将阁楼的窗往外推开,她倚在窗沿边,朝一些比梵经阁低矮的建筑看去,她眉眼低敛,晦涩的轻叹一声。
——不就是逃了个婚在街上赶了个集的事儿嘛,还怎么就落得在东宫当太监的福气了呢?
如今的她,像一只笼中雀。
——插翅难逃!
“咕噜。”——肚子又特别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这回呀,是肯定进不了御膳房的了,本来就断了三天粮,早已经是饿的发慌了。
前两天的吃食都还是小顺子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偷偷捎回来给的呢,虽然没什么油水,但也勉强续命了。
——这没有肉吃,没有油水,还怎么活呀!!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就扁了嘴,觉得十分扎心,竟放声哭了出来。
“你这么快活,哭个屁呀。”
额??敬霜立马收了声,一副愁眉不展的面容转过头去——原来是小顺子。
他朝敬霜怀里扔了俩还热乎的包子,然后一腚子就坐在了书架下方,倚靠着书架,用疲倦的眼神看向她。
“吃吧,肉馅儿的。”
她一听到肉眼睛都澄亮了起来,心一下开怀了:“小顺子,谢了。”
小顺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敬霜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问:“怎么,挨打了?”
只见小顺子伸出两双手,在她面前展示,委屈道:“打了二十下,肿了。”
她一看,反倒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啧道:“轻了,你这算是轻的了。怎么样,这帝君好伺候吧?”
“好伺候什么呀,在庆和殿我这脑弦无时无刻不绷得紧,生怕有什么差错。”
“那你做了什么挨的罚?”
“唉~”小顺子叹了一声,“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将那案台上帝君抄写好的经文弄湿了。”
她边听小顺子说话边吃完了手上的一个包子,又继续着吃第二个。
小顺子冷幽幽的细语道:“嘿哟,小霜子,你说先帝怎么就立这么一位清心寡欲的儿子当王呢,对比起隔壁阳霄殿的永定候呀,这庆和殿实在是无趣生闷的多。”
敬霜皱眉,刚想咬包子一口的动作停下来,问:“阳霄殿的永定候?是谁?”
“是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弟。”
“噢。”她自然的点点头。
小顺子撇撇嘴又继续着说:“这永定候跟帝君呀正相反,他那阳霄殿活色生香的很,更是女眷如云。而帝君……只见他日日搁哪抄抄写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传言说的不好女色,加之又无聊的慌,老纠着我们这些宫婢太监的鸡脚……罚这儿罚哪儿的,昨个有个宫女在寝殿里打扫,不小心把那床榻旁边妆台上养的一盆花弄倒了,那花盆碎一地土也撒了一地,帝君当场就赏了一大脸巴子过去呢。”
“唔~?”敬霜疑惑了,她眸光略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东宫的里里外外连颗草都没有,他这种寡王会在寝殿里养花?”
小顺子确确的点头道:“谁知道呢,帝君的心思谁估得出来呀。”
她啃着包子,微微晃着脑袋,咕哝着:“嗯~也是。”
………
三月头,迦楼罗迈入了春天,冰雪渐渐消融,天气也开始变得晴朗不少,王宫里的风光也明亮鲜活了起来。虽然没有往日那种透骨的冷了,但风还是比较薄凉的,衣裳也还是不能少着。
这天,敬霜打扫好梵经阁的卫生后,就往最后一排的书架哪个角落里坐下憩了一小会儿,结果,让那魏进言逮着了。
他觉得敬霜实在是太闲了,于是又派遣她去南苑扫地,喂鱼,修草,淋花。
能去南苑晃悠,可把她乐坏了,被憋在四面高墙围着的东宫,她都压抑了,东宫是没有生气的东宫,是没有颜色的东宫,怎能不叫人无聊又郁闷。
望月湖边,她正拿着饲料投撒进湖里,那一团一团的鱼立马就游过来抢食了。
她久不久就抓一把往湖里撒,也没顾着看,只是怔住了,发起呆。
怔了良久,才突然被一堆宫婢的喊声惊到。
她转过身,只见坡上那片宽大的草坪上一帮宫婢追着一个身着杏色柳纱衣裙,还光着脚的少女叫喊着。
“公主,三公主,公主……”
“三公主,你慢点儿。”
日光下,还布满露珠的草地折出斑斓的虹光,衬映着奔跑的少女,她雪白的胴臂挥舞在风中,手里拽着一根风筝线,举得高高的。她发出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不管后头的宫婢又喊又追,反正,她是自顾自的往前一顿横冲直撞。
在湖岸边的敬霜被吸引的朝哪儿走去。
少女跑的快,将后头的宫婢都撇下了,不过,少女也没能跑多远,这不,一个劲头就撞上了敬霜。
少女停下了步子,往后退了退,扶着额头抬起眼来看面前的人,但更让少女在意的不是敬霜,而是手中的风筝线,断了。
那断了线的风筝竟挂在了树梢头上。
少女首先看了看手中的断线再看看面前的敬霜,她扑眨扑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敬霜温婉的笑了笑,竟脱口而出:“哟,好生白媚的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