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婢女寄云往小小的铜熏炉里点了一卷和罗香,一缕细烟从铜皿的小口中腾起,随着空气的流动,香气渐渐漫至楠木雕花的拔步床上。
而白松松正睡在这拔步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张崩了很多线头的金蚕丝云纹罗被。
婢女寄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背回来的,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刚才,那眼皮才微微动了一下。
和罗香的气味越燃越浓郁,寄云生怕过于熏闷正走去把窗子打开。
床榻上,白松松似乎是被这香气呛到了,从昏睡中惊咳了几下便因此清醒过来。
她眨着还尚是惺忪的眼睛,看着头顶这一片不一样的床架帷帘,以为是在做梦呢。于是,又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咦!不对啊,这不是在做梦。
白松松霍然间就从床榻上弹起,她将视线从这张床的里头移至床外,她立马傻眼了,这一屋子的古代化物件让她直接愣住,导致她赶紧上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以证明这是幻觉。
可最终证明这不是幻觉。
“啊~”可把自己给掐疼了。
那正在打窗的寄云闻声后快步走来。
“大小姐。”寄云一脸欣喜的喊着。
而白松松一见到寄云,便本能的脱口而出:“洋洋?”
寄云虽然过来了,但却没有完全靠近,她有些愣住了,她不清楚眼前的大小姐那口中说的“洋洋”两个字是何人何物。
寄云只谨慎的端详着面前容貌似乎是焕然一新,且眉目明艳,面色更是红粉花绯的主子出了神,她不敢相信这是掉进池塘里的自家主子。
“大……大大…大小姐。”寄云怔了好半天了才说话。
嗯??白松松缠了一头的蜘蛛网,她看着眼前和自己队友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穿着一身古装的丫头问道:“你叫我什么?大小姐?”
她百般疑问的打量着站在离床边几步之外的寄云。
此时的松松心里犯了迷糊——怎么回事?她不是洋洋,那她是谁?
寄云看着醒来的大小姐有些反常,生了怯。“大小姐,你……”
“你叫我大小姐?你是谁?你不是洋洋?”
寄云害怕了,忙说:“大小姐,我是寄云啊。”
“寄云?”松松轻声念着婢女的名字,又问她:“你是我什么人??”
正说着,松松的头忽然诈疼,“嘶~”她神情痛苦的扶着头。
而寄云见了倒是匆忙上前挽扶,她又慌又忙的解释:“我……我是大小姐你的婢女呀,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这个变了个人似的大小姐,寄云心里头不禁寒栗了一下,她黯黯揣想,大小姐这……该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缓了好一会儿,松松才抬起头。
她掀开了被子,迫切的一跃起身来问寄云:“你叫寄云,你是我的婢女,那…那我叫什么啊?”
寄云一脸无措,她突然犯急,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大小姐,你忘了我也正常,可是你怎么连自个儿都忘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呀,坏了坏了,指定是掉池塘里害的你……呜~~”
“这怎么还哭上了,停停停,别哭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叫什么名字?这又是哪儿?”
寄云立马收了哭声,“大小姐,你问你的名字?可我又怎么敢直呼你的名讳?”
白松松扶额汗颜,“说,说个清楚,我现在的脑袋什么都不知道。”
“大小姐,那我可说了。”
“说。”
“你叫白敬霜,这里是国相府,你是当今国相爷白璋的女儿,白家正室的嫡女。”
——国相府?我叫白敬霜?
白松松眉头紧锁,疑云重重的看着眼前的寄云。
她直起背脊瞪大了双眼,伸出两只手越加迫切的捏着寄云的肩膀一连三问:“这是在哪个朝代?什么时候?谁当皇帝?”
寄云不知所措,完全没反应过来。
松松见她呆住,便捏着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她,“告诉我,这是哪里?”
寄云吞吞吐吐的:“这…这…这里是神都迦楼罗。”
“什么罗?你说明白些,这到底是哪里?”
听到这儿,白松松已经空洞了,但她还是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学过的历史。
——什么罗?是秦朝的?不对。唐朝?不对。明朝?也不对!!统统不对!!
寄云肩膀被捏得生疼,她荀缩起背脊,一脸憋屈的模样,断断续续的回答:“东…东华神都…迦楼罗王国呀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让寄云渗得慌。”
松松听完知觉过来,立马松了放在寄云肩膀的双手。
她又问:“是谁?谁当皇帝?”
“皇帝??”寄云有些木讷。
“就是这个地方权力最大的人,你们都奉他为王的人。”
寄云这次倒是明白了,回答:“当今的帝君是玄烨,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前几天帝君玄烨已经寿去了,新任的帝君据闻是三皇子玄湛。”
寄云话落后,白松松早已泄气的身子立马崩不住了,整个人软濑濑的就往下坠,一脸懵逼的瘫在了地上。
松松不敢相信,她欲哭无泪的摇摇头:“完了,这下完了。”
白松松当下就断出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穿越了。
除了感到震惊之余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没错,真的不是在做梦,大腿很痛,这三魂七魄是一个不少的都穿来了。
翌日清晨。
“敬霜敬霜,白敬霜。”松松倚在窗棂边上,嘴里反复念着白敬霜这个名字。事到如今,来到这里不明不白,她不得不接受这个名字,也不得不接受这里的身份和环境。
“现在已经不是白松松了,我现在是白敬霜。”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充满了现代思想的白敬霜堂正的走出闺房,伸出两手从苑中的地上捧起一撮雪,往天上扬了出去。
地上的雪还未及融化,天上又稀稀疏疏的落起了零星,屋里头的炭火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燃尽,国相白璋丝毫不在意炭火到底有没有分发到给这个女儿的居所。
他一开始听说敬霜将成为一国帝后时还是有点畏惧了的,可是后来他转念一想,就算给她当了帝后估计她也不长久,于是便由着置之不理算了,那怕其它小姐与下人们对她不敬也当作视而不见罢。
敬霜坐在梳妆台前,她怔怔看着铜镜里披散一头长长的乌发,顶着姣好花容的女子,由衷无奈的叹了一声。
她还没有从这荒谬又离谱的事儿上缓过劲头呢,这后面的豁然和积极,完全是因为肚子饿了才振作起来的。
介时,婢女寄云从屋外进来,拿了一身衣裳给她换洗,服侍她到屏风后的浴房里沐浴。
热澡过后,寄云给她更衣,她瞧着这身淡紫色的衣裙料子不乏是上等货,上面还绣着一簇一簇的海棠花,觉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薄了。
敬霜看着寄云问:“你家主子…额……不对…”她下意识反应过来话说不对,顿了顿又重新道:“我以前病得很重吗?”
寄云抬了抬眼又低头继续整理裙边,神色凝重的回应着:“大小姐,你以前疾病缠身,痛苦不已,日日都需服药来着。”
敬霜扭头瞧了瞧这屋里头的寒境,怨气的说:“外头这么冷,屋里也没炭火,加上穿得这么单薄不病才怪呢。”
三天前,寄云见主子醒了却又什么都记不起,生怕她脑子是不是坏了,于是便叫来大夫诊脉。
这来的大夫是先前替原身主瞧过的,那人一见到她就露出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连忙按着敬霜的手脉,在细细听后不禁连连惊叹:“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奇事也,这大小姐的病症全无了。”
大夫看她这精神劲头与红润的面貌,再对比起往日那副病娇的羸弱样,简直是堪称奇迹了。
而对于落水后却什么都忘了这件事,大夫的说辞是因为落水而受到惊吓所以导致“失忆”了。
更衣完毕后,敬霜又让寄云多拿了一件披风裹在身上,屋里也实在是冷,那风也是四处钻着缝跑进来。
她看着炭炉里已经有好些时日的炭渣子,转头对寄云说:“这炭应该早就烧没了的,为什么不去拿些新的来,这大冬天的,怪冷的。”
寄云抬眼对上了敬霜的目光,又低下了,唯唯诺诺的回答:“记事房没……没分配到。”
“什么叫没分配到?那其他人的都有吗?”
寄云点点头,声音好些打颠般答:“都…都有。”
——奇怪,既然其他房的都有,怎么堂堂大小姐的房就偏偏没分有?她疑惑了。
可见一个大小姐的婢女如此唯诺抬不起头,其中必有原因。
于是,她又细问了这个贴身婢女寄云好些话,这才得知原来这个身子先前的主人是个完全不受宠的主。
要说先前何止是不受宠啊,这娘没了,爹转头就张罗二婚三婚,瞧着她也是跟她娘一样顽疾缠身日渐身重的,她爹便干脆让其自生自灭。
平日里还被小妾生的其它小姐公子们百般厌嫌羞辱,甚至连那些下人都不把这大小姐放在眼里,可想而知有多悲哀和不幸。
“哎~原来是个苦命的姑娘呀。”白敬霜叹气惋惜。
她坐在椅子上将手抵在桌面托着腮,眉头深蹙着为原来这副身子的主人而感到唏嘘。
同时,也更是为她自己担心,别人穿越当公主当千金,富贵豪宠的,怎么自己倒落得差点儿人意。
话说这还是个堂堂国相府的大小姐呢,这大小姐呀当得够憋屈。
——受不了受不了!!
白敬霜攥紧了拳头,咬着下唇。
“我才不要窝里受气委屈巴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