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分的雨,下得毫无预兆,滴滴答答的打在琉璃瓦上,打在刚生出的花骨朵上,瞧这天沉雨势大的,落在瓦上,瓦尚可承受,可落在花骨朵上,就太可怜了。
一场雨下来,摧毁了不少花骨朵。
等到雨停,敬霜是第一个可惜的人,她竟打起赤脚走到花圃里翻土整苗,上官卿卿来东宫的时候,她已经翻了两个花圃了。
上官卿卿停步来瞧她,“小霜子,你在做什么?”
敬霜抬头,用手背抹擦额头的汗,竟擦了一脸泥,听到上官卿卿的声音,便忙起来行礼,“奴才见过公主。”
上官卿卿“嗯”过一声说:“免礼。”她认真的环视了现今东宫,一派清新的模样,觉得甚是得意,“小霜子,这东宫打理的不错呀,倒有几分暖意盎然了。”
敬霜也是附议的笑笑,很肯定的说:“终于都不像个冷宫了。”
“都种了些什么花?瞧着不少呀,都快赶上我那长乐阁了。”
敬霜用一双泥手指着周围的花圃一一道来:“芍药、铃兰、鸢尾、栀子。”
“哟,不少,不少呀,等到开花的时候,估计整个王城就数东宫最美盛了。”
上官卿卿娇滴滴的咯咯直笑,说来,敬霜也是十分期待东宫开满花的那天。
二人聊着,敬霜倒想起忘记了关心公主的贵体了,她忙忙起身,将身子往花圃外倾去,将手掌挡在嘴前,悄咪咪的问:“公主,忘了问您,您身子好些了吗?”
上官卿卿眯笑着:“都好了。”
敬霜知道公主贵体无碍后,倒是舒心一笑,见公主往庆和殿里走去,她又继续着整土。
殿里,玄湛正在吃着十全大补汤,他实在吃不下了,便让金远给他拿去倒了,说是倒了,其实是让他倒给正在扒土的小霜子肚子里。
上官卿卿进来见到金远捧着一碗完好的汤出了殿,不忍的开口问:“咦,玄湛哥哥怎么没胃口?又把这汤给撤了?”
“沈临君和董慎怕我身子恢复不好,就开了一些药汤让御膳房给我熬,喝个几天还能喝,这要是天天如此,我可受不了。”
上官卿卿觉得有些好笑,“这都是些上好的药材呀,都是为了身体好的,怎么还受不了?”
玄湛无奈扶额,“想当初在迦蓝寺都是粗衣糙食苦过来的,我没那么矫弱,平日里普通的吃食己经够营养了,亦不必再添。”
“也是啊,在迦蓝寺那么苦都过来,见你在宫里也是一向朴素,东宫的一切开支用度也并不奢华。”
玄湛默语,喝了一口茶漱口。
上官卿卿接着说:“对了,家兄已于今日启程去往宣城了。”
玄湛知情的点点头。
此时殿外的花圃里,金远给满手泥巴的敬霜递上了十全大补汤。
金远叫她:“小霜子。”
敬霜抬头,“嗯?呆子!”
叫他呆子,似乎有些不悦呢,他白了敬霜一眼,“补汤,帝君让你喝了它。”
敬霜注意到了金远手里的那碗补汤,她皱着眉头问:“什么东西?”站起来往碗里一看,顿时嗤鼻一番,“哇!这碗黑漆嘛唬的东西让我喝?”她一脸的难以置信,觉得这碗东西是不是有毒?以往的菜都是要试毒的,但是前些天凡是要喝的补汤通通都不用试,因为太补了药材太贵了,她就没份喝,结果今天,估计是寡王实在喝不下了才塞过来的。
敬霜不禁摇头冷颜,已经意识到了,“这东西要么有毒要么奇苦无比。”
“赶紧的,帝君让你喝你就喝,让我好拿碗回去交差。”
“你……”敬霜气死了,转念间小心翼翼的问他:“阿远,如果我把这碗汤倒在花圃里,你不会告我状吧。”
金远一脸得戚的样子,“谁知道呢,你不妨倒倒看。”
——死呆子,真是一点都不会变通。敬霜撅起嘴巴,在心里骂着。
她掂量着,还是接过了金远手中那碗汤,以为会很苦很难喝,结果,好喝的不得了,喝到底,还有很多肉。
敬霜倒是看出来是什么汤了,“我说这汤怎么那么黑呢,原来是人参乌鸡汤,不过有一说一,好喝,帝君人还怪好咧,这么好的汤居然能让我喝。”
金远冷冷的样子,“这一点都不浪费,帝君说就当是喂猪了。”
——喂猪就喂猪,我这号猪当得不亏。
她将碗递回给金远,金远这个呆子好无趣的拿着碗就潇洒转身了。
上官卿卿从殿里出来的时候,敬霜一路跟了上去,她一身泥巴,也该到长乐阁好好洗洗了。
跟着公主一路走,进了长乐阁后在院子里见到了白冰。
白冰生硬的喊了一声敬霜,她直呼大名,“喂!白敬霜。”
敬霜觉得白冰一点也不知道避耳,她有些生气的剜了白冰一眼,数道:“你疯了你,怕宫里的人不知道呢?隔墙有耳的你懂不懂。”
白冰不改往日在国相府的嚣气作风,她有些小得意,冷讽着:“你白敬霜都混到东宫掌事太监的地位了,还怕什么呀,在宫里你都可以随意穿行,怎么?今日闲了到长乐阁来看我有没有受苦?”
“你以为我是在怕?我告诉你白冰,我并不是怕,反而该怕的人是你,我一旦露馅了,诛连九族都有份,到时候你还想明哲保身?谁告诉你,我到长乐阁是来看你的,再说了,你一个这么没有身份的人,有什么可看。”
“你……”白冰虽气得噎语,但却发现了眼前的这个白敬霜和以前的那个病秧子白敬霜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仅身子好了,特别是在脾气上,更是一点也不懦弱了。白冰认真思储来,觉得说的也是这么个理,气也要认了。
“我看,你是待在长乐阁太闲了,你应该在制衣局好好的洗衣服干点针线活儿,而我,根本不应该心软。”
敬霜恨自己多管闲事了,她一番冷言冷语,说完便潇洒转身离开了。而白冰愣在原地,对敬霜的话再度陷入沉思。
从长乐阁的浴间出来时,上官卿卿也示意敬霜要不要教训一下白冰,可敬霜摆摆手说罢了,扪心觉得毕竟都是在这深宫中提心吊胆的活着,把话给白冰说开了,让她自己参悟。
“你的这个妹妹,似乎不大懂事,如果我知道她是这样的为人脾性,我断不会答应你让她来我长乐阁的。”
敬霜有些无奈,“嗳,她以往在相府中作威作福惯了,进了宫里吃了苦头也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的嚣劲儿。”
上官卿卿嫣然一笑,“不过,这来都来了我长乐阁,放心好了,我定赏罚分明,若是做事含糊越主我可会好好磨她的性子,让她长不得锐气。”
敬霜肯肯的点点头。
从长乐阁回到东宫的时候寡王已经候在殿门前了,敬霜自知不在岗,可也才半刻钟不到呀!不过依寡王的心眼子来看,没有一个是空心的,他肯定是发现了。
她畏畏缩缩着手脚走上台阶,微微弯腰,嗫嚅着:“帝君。”
玄湛一改往日严肃的口吻,“去哪儿了?”
“额……”敬霜一时想不到理由。
“我看你如今是越发随心所欲了,沈临君提拔你,倒是让你来去自如了。”
敬霜始终把头低着,没有驳话。
“我瞧你先头还在东宫刨土来着……”
见寡王还要追问,敬霜干脆拉公主出来当掩子,“是公主,是三公主让我跟着她去长乐阁一趟。”
玄湛狐疑的看着她,心想她倒是挺会抱大腿,攀上了三公主这棵大树,偶尔也听上官卿卿差遣去长乐阁帮事,他便没再问什么。
他潇酒拂袖,抬脚步下台阶。
边走边命令:“你随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