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小竹也不见了踪影,从小木屋出来,那座散发着幽蓝光线的宫殿看起来并不远,目测不过百米的距离,前提是不用翻墙,若是要绕过两者之间的墙,粗略计算一下也要绕上几里,还是在不迷路的前提下。思虑再三,我觉得还是翻墙比较可行,只要能找到他,只要能出去,死缠烂打撒娇耍赖我都不怕。
这墙壁下没有杂物,连个垫脚的都没有,而墙整整有两米多高,想要翻过去并不容易。我后退几步,测定好距离,朝墙壁飞快跑去,借着这股惯性在即将到墙角的时候跳起来,这一跳,吓得我差点没晕过去,因为我整个人已经笔直地飞起来,很轻松的站在墙壁上。
站在这个高度,视角开阔不少,颇有种俯瞰大地,唯我独尊之感,难怪人总喜欢往高处爬,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让人心里飘飘然的。不过这宫殿的大院里可没什么众生,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按照刚才的方法,我觉得或许可以飞下去,就像梦里一样,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放手去做了。当张开双臂,脚刚离开墙面的时候,我以为会飘出去,然而却急速坠落到地上,落地的瞬间,只听咔擦一声,脚腕似乎被崴了一下,锥心的疼痛从脚腕处蔓延开来。
“你若是想找我可以让小竹带你来,何苦这般折腾?”
听见有人说话,我抬起头,玄岸正站在身前,居高临下地打量我。他轻叹一口气,而后蹲下身一手握住我受伤的脚腕,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他的那只手散发着淡蓝的光,不一会儿的功夫,脚腕的疼痛便消失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脚腕好像没受过伤一样,这未免太神奇了。
“你会法术?”我又高兴问道,复一想,这不是废话么。可是,明明我也是鬼,却连像小竹一样飘着都做不到。
“我说过,你和它们不一样,你是有温度,有实体的,会疼,会有人类的一切感触,不是魂魄。”玄岸似乎看穿我内心的想法。
我摸摸自己的手腕,的确有温度,甚至还有脉搏,并且跳动的频率明显高于常人,如同手指被烫到一般,我迅速离开自己的手腕。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像人死后要魂归于此,而是他们说我原本就属于这,我惊恐地看着他,后退一步,这是不是意味着,从今以后,我要永远生活在这个鬼地方?
“你会适应这里的,这里的一切,包括……”他眼神从我的脸上离开,并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
“如果我非要离开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我是永生不死的,但是如果生活环境是这里,就会变成生不如死。
“这里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无趣,至少有小竹,有许多鬼差,有曼珠沙华,还有……我。”他顿了顿,最后的一个字声音压的极低。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忍不住问道。
“多久……”他喃喃自语,似乎在思考。他思考的时候目光是放空的,没有皱眉头,只是安静的像一座雕像,良久,他才道:“记不得了,已经过去太久了,或许有千年了罢。”
“你不会觉得孤独吗?”千年,如此漫长的时间竟被他说的这么轻松。
“孤独?等待本就很孤独。”
等待?原本我是打算通过对话,有个初步了解,进而让他对我产生同理心,奈何这个家伙总能岔开话题。也罢,现代人隔半年就有一个代沟了,我与他只见隔了大约不止一座万丈深渊,没准还有刀山火海。
“总之你就是不会放我走对吧?”
从他的眼神里,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很显然,这一次的谈判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我暂时想不出应对之法,索性调头离开,想好对策再战。
他还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思考。或许,这次的谈判并非没有用,至少已经埋下一颗深水炸弹,想到这里,我心中的不悦消散了不少。
这院内放眼望去尽是小桥流水,有点复古园林的感觉,甚至,连桥栏杆上的图案都是精心雕刻出来的,我在这宫殿内绕了好几圈,总觉得这里的布局大致相同,绕来绕去也没找到出口。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桥上走过,我几乎下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何奈?”
果然,那人转过头来,正是何奈无疑,他见了我似乎并没有很吃惊,甚至有躲避之意,见状,我忙绕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你跑什么?”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他的两只袖管空荡荡的,恍如没长手一般。
“怎么会这样?”我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碰到他的袖子,就被他躲开了。他不是鬼么,缺胳膊断腿的应该很快会长出来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着痕迹地从我身边走开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冷漠让我一时不适,他是我在忘川唯一一个比较熟悉的“人”,竟也变成这个样子。
“小姐,小姐。”小竹匆匆飘过来,一阵叫唤。
“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她拉过我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认识何奈吗?”
“何奈?你是说刚过去的那个没有双臂的家伙?他是主人的手下啊,就是主人派他去人间找你的。”
“你说什么?”如果真如小竹所说,那么何奈一直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很可能就是这里。若真如此,找到时直接杀了我岂不更省事?还是……他明知道我要遭遇接下来的那些事,故意袖手旁观?现在想想,当初他虚弱的甚是蹊跷。不行,有些事情必须要弄个清楚,我朝着何奈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他似乎是刚受的伤,由于手臂不便走的并不快,没追多远就瞧见那个踽踽独行的身影,我不管不顾,一路小跑追到那片曼珠沙华旁才追上。
“你跟来做什么?”见我穷追不舍,何奈隐约有些不悦,刚从我身边绕过,我就再次跑到他面前。
“有些问题问你。”
他没做理会,再次绕开,我又挡在他面前,如此反复好几次,他终于受不住了。
“怎么,两条手臂还不够,还想要我的命?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何奈冷笑道,笑容颇为讽刺。
我看向他空荡荡的袖管,他似乎话里有话。
“你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
“你以为呢?”
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
“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害你变成这个样子,只是在这个地方你是我唯一认识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如果你怨我,可以冲我发火,但至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奈终于不再冷着张脸,他的目光穿越花海,看向远方。
“主人的占有欲极强,不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碰触,不幸的是,我与你有过接触。”说到这他收回目光,眼神扫过自己空荡荡的袖子,“至少他没割了我的舌头,这手臂只是暂时长不出,一个月后就能复原。”
我恍然想起在清阳的时候,他曾经抱过我,不禁哑然。玄岸看起来怎么都不像那种占有欲极强的人,更何况,我也并非他的所属物。不过,想到当初何奈故意戏弄我,今日落得这副模样也算是罪有应得。
“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我试探地看向何奈等他回应,见他点点头方继续道:“我和玄岸是什么关系?”
何奈踌躇片刻,没有作答。我料想他可能和小竹一样,或是不清楚,又或是不方便作答,索性问下一个问题。
“你既然知道玄岸的占有欲强,当初为什么那么戏弄我?”
何奈看向我,缓缓开口道:“温暖,我渴望人世间的温暖。”
我料想他可能是地宫里呆久了,或许想体验当人的感觉,才会车子房子都安排上,并做出那样的举动,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我听小竹说你是受玄岸指示去找我的,当初找到我为什么不立刻把我带回来?”如果是那样,我也不至于落个弃尸山野的下场。
“每个人都有它的命数,那些事是你必须要经历的,我不能擅自更改,修改命理会受到极为恐怖的惩罚。”
听何奈这么一说,我大致有些明白。只是为自己抱不平,生为孤儿已是够苦的了,还落得个不得善终,这是哪门子的命理?
“如果非要修改呢?”如果按何奈这么说,我大概是回不去人世了,可是我偏偏要回去。
“这个你可以去问主人,这二十五年他一直在受罚,刚出来不久,要不然也用不着派我去找你了。”微风吹过,他那两根空袖子随风飘荡,有几分诡异。
是么?我见他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想来受罚应该是吓唬人的。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出去,该怎么做?”我试探地问出心底最关心的问题。
“想都别想。”何奈留下这么一句话,迈步离去,那残缺而固执的背影,隐约夹杂着几许凄凉。
这次我没有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