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清阳市比白日更加喧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尤其是沿河的这条街,热闹的不像话。虽说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五年,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这里是……酒吧街。
我斜睨了旁边人一眼,尽管已是初春,冬季的冷空气犹存,周围的人都是棉袄大衣加身,最薄的也有那么一层卫衣,眼前的人依旧是长裤衬衫,只不过白衬衫换成了黑衬衫而已,连个外套都没有,他真的不冷么?
“那个……我可以回去了么?”打扫房间也就算了,陪他逛夜店算是几个意思。再说这地方这么混乱,我只是年纪比较大,毕竟涉世未深,这种地方少来为妙。
“何奈。”路边的酒吧里传来震耳的音乐声,我恍惚中听到‘可以’两个字,准备离去,谁料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扯了回来。
“要去哪?”如同拎小猫一般被他扯着领子,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回家,你刚刚说的可以。”我将领子扯会,找回主动权,可怜我从网上淘来的毛衣就这样被扯变形了。
“何奈,我的名字,并且我还没有说你可以离开。”眼前的人高我整整一头,此时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与此同时,我的周身出现一种莫名的压力。
“第一,我不是你的员工,你没有权利命令我;第二,按照公司制度,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我也没有义务陪你在这里闲逛。”我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义正言辞道。我估摸着这小子是被家里人宠坏了,长得帅就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这唯我独尊的大男子主义必须得治。
他嘴角倏地挂起一道弧度,上前一步,与我相隔不到半步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强大的寒气扑面而来。
“是么?”他凑近我脸前说,随即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起来。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只觉眼前人笑意更深。手机屏幕显示是老汪,没有迟疑,我点了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
“沙婳,从现在起你要配合何奈的任何要求,你又不是小孩子,应该能听懂我的话。”老汪在手机的另一边近似命令道。
“凭什么,我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人都有一种逆反心理,越是被约束就越想反抗。
“人身自由?从你签公司的合同开始这一项已经没有了,除非你赔得起一千万的违约金。”汪曾琦嘲笑道。
“什么?”一千万的违约金?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既不是模特又不是演员歌手,离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会有违约金,更何况还是一千万?
“呵,沙婳啊,我是该说你太年轻了么?签合同不看就签,我劝你还是好好配合工作。”没来得及反驳,通话已经被对方强行挂断。紧接着,我就收到了汪曾琦发来的图片,是当初签的劳动合同,果然有一千万违约金这一条。我紧紧地握住手机,恨不得将它捏碎。
“新阳集团最重视员工的忠诚,这一条很早之前就有了。”何奈一副得意的模样,这样的人果真不笑还好,笑起来必定没什么好事。汪曾琦如此,眼前的这个人亦是如此。
“你想怎么样?”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眼前的人一定死过千万次。可他似乎百毒不侵,轻易躲过我的目光,转而朝身侧的酒吧进去。
“跟上。”他说。
酒吧里光线昏暗,快节奏音乐震耳欲聋,一群奇装异服男男女女在舞池中央随音乐扭动着,衣冠楚楚的人坐在吧台端着酒杯浅酌。何奈就是其中之一,只见他对服务生说了什么,随即对我摆摆手,示意我过去。
一千万……就算我不吃不喝工作到九十九岁能存到么?我摇摇头,苦笑着朝他走去。服务生将两杯颜色鲜艳的液体放到吧台上,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喝掉。”何奈将其中的一杯推到我的面前,一脸的玩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白日里还是严肃干净的男子,到夜晚就像换了一个人。我目光紧盯着他的脸,还是同样的面孔,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若非要找出差异,大致是此刻这张脸不那么赏心悦目了。
我端起酒杯,将酒悉数泼到他的脸上。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做,整张脸犹如挂了彩,狼狈至极。我的身体忽然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抖起来,我知道,这是害怕的征兆。
“呵。”意料之外,他竟没有暴怒,只是从吧台旁抽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掉脸上的酒,甚至舔了舔唇边残余的酒渍。
“帅哥,她不约,我怎么样?”一浓妆艳抹的姑娘坐在何奈身边,顺手抽过一张纸巾,擦着滴落在何奈胸口的水渍,举止暧昧,动作轻浮。对于她的出现,我却有些感激,何奈似乎并不讨厌女子的靠近,只是看向我淡淡说了句:“你可以走了。”
我如蒙大赦,飞快跑出这个是非地,身子还在抖个不停,心跳却平稳了许多。我真的害怕,刚刚他会杀了我,更或者,比这更可怕。
老院长曾经说过:往往那些看起来特别平静的人发起怒来才最可怕。
回到家里已是午夜,小区里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吓人。我所居住的这个不足十平的小屋位于远离市中心一所旧小区里,房间简陋,但房租便宜。小区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孩子,多半是儿女居住在外,偶尔见到过有一两个成年男女回来片刻,又匆匆离去。我常常看见老人送儿女离开时不舍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似孤独而无助的感觉,可惜子女把精力大多投入到都市生活或工作当中,很少注意到老人的感受,可能是我从小就长在孤儿院,与老人小孩相处的比较好,周末闲暇时会陪他们呆上一会儿,聊上大半天。
才到单元楼门口,身后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我回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回来了,小婳。”隔壁的王爷爷拎着一个黑色的带子从楼上下来,慈祥地同我打招呼。
“这么晚了还扔垃圾啊王爷爷?”我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袋子。
“屋子小,堆在屋里会有味儿。”王爷爷回道,从我身边走过。我点点头,兀自上楼。
手机上依旧没有收到苏姨的回复,可能孩子们太顽皮,太忙就忘了。这一天格外的漫长,莫名其妙且不可思议,不过,总归是要过去了。
河水汹涌,撕扯着每一个器官,我拼命挣扎着,越用力越无力,身体慢慢沉入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