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清楚地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就给他们讲过“塞翁失马”的故事。苏黎觉得,如今的景况,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替别的工程师背了黑锅,苏黎似乎失去了工作中的好名声,但是她却意外收获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或许不是意外,但确确实实是她梦寐以求的。
苏黎回到办公室之后,对每一个看向她的人露出微笑。不管别人如何看她,她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本意去对待,因为她能对别人的行为做出最大限度的理解。
陆栖川看苏黎回来,红肿着一双眼睛。他顾不得办公室那么多眼睛在盯着,紧跟在苏黎身后,来到她的的办公桌旁。
“苏黎,你没事吧?”覃汉英看到苏黎,起身问。
“我相信你不会犯这种错误,就算是不小心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哭!”陆栖川用只有苏黎和覃汉英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觉得这不是苏黎做的事情。”覃汉英斩钉截铁地对陆栖川说。
“嗯,我也相信不是苏黎做的,但是人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陆栖川解释道。
苏黎转过头看向陆栖川:“谢谢你,陆工。我已经没事了,您去忙吧。”
陆栖川怔怔地看着苏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中午下班的时候,覃汉英喊苏黎一起去吃饭,她没有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时,发现桌子上有两袋杏仁卷面包和一盒牛奶。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大家都在午休。苏黎轻轻地拆开面包的包装袋,吃起来。
过一会儿,覃汉英醒了。
苏黎迫不及待地问:“英子姐,是你给我买的面包吗?”
“我只买了一个面包,没有买别的。”
“那另外这个还有牛奶是谁买的呢?”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苏黎喜欢这个杏仁卷,除了英子姐知道,其他人没有知道的。陆栖川肯定不会买这些,因为他觉得这些高热量食物属于垃圾食品。那还有谁呢?难道是夏天?
苏黎拿出手机给夏天发了条信息:是你给我买的面包和牛奶吗?
离上班还有五分钟,虽然办公室的灯还没有开,但夏天已经醒了,他看了手机收到的信息,回头看向苏黎,苏黎正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答案。夏天对她点点头。苏黎的脸上露出笑容,她又给夏天发过去一条信息:谢谢,附带一个笑脸。
苏黎想起她刚住到公司宿舍的时候,发现夏天不吃早餐,于是给夏天买了早餐。她原本计划每天早上都给夏天带早餐的,但是第二次之后,夏天说,以后不用给他带早餐了,他会去餐厅吃的。就这样,之后的每个工作日早上,苏黎都会在餐厅看到夏天。即便有哪天没有看到,苏黎也会看到夏天在办公室啃面包,也算是答应苏黎“每天都吃早餐”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杏仁卷?”苏黎快速打出这句话,给夏天发过去。
“你之前给我的早餐为什么是杏仁卷?”夏天反问。
“我看其它的面包不是太甜就是偏油,这个杏仁卷刚好中和,而且吃杏仁对身体好。”
“每天中午吃完饭回办公室的时候,都会看到你手里拿一个杏仁卷。”
苏黎肠胃不好,根据医生的建议,养成了少食多餐的习惯。于是她每顿饭吃的很少,会在中间加餐一次。
原来夏天竟然也有注意她!苏黎兴奋地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亮了,苏黎没有再回复夏天消息。
覃汉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丫头明明刚才还闷闷不乐的。
苏黎朝她眨眨眼睛,覃汉英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便跟着笑起来。
一整天的时间,苏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好在她从夏天那里得到了安慰,而且是特别的安慰,以至于苏黎几乎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和那些不屑一顾的眼神。
下午下班后,夏天给苏黎发信息:吃完饭一起打球吧,到时候我在操场等你。
苏黎快速地回复一个字:好。
吃饭的时候,苏黎心情大好,就连餐厅里普通的馒头吃起来都是香的,她破天荒地吃了一整个。
覃汉英问苏黎发生了什么好事,苏黎笑而不语。
“肯定和夏天有关。”覃汉英颜忾心喜。
“对,是和他有关。他约我吃完饭一起打球。”
“就知道,别的事情,其他人,不会让你这么开心。”
“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简直天差地别。好像只有夏天可以让你发自内心的快乐。”
“也不是这样子了,只是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牵动我的心。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呢!”
“那可不一样。你看早上的事情,我安慰你,就没什么用,但是你从外面回来之后几乎就像没事人一样。我就猜想,应该是夏天对你说了什么。”
“嘿嘿,你安慰我,也有用的,不过他的安慰好像给我带来更多力量吧……”苏黎莞尔一笑,“英子姐,你总说自己笨,要我说,就数你聪明了。”
“我在学习的事情上呢,的确反应慢,理解能力差,不过,这些事情,还是能看透的。”
“哈哈,其实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这叫大智若愚。”
“但愿是你说的那样吧,”覃汉英感激地看一眼苏黎,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认可她,“现在,夏天是要主动出击了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吧。”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要珍惜。”
“嗯,必须的。”苏黎认真地点点头。
两个人各自安静地吃起饭。
过一会儿,苏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咽下嘴里的汤,轻声说:“英子姐,我下个月月底就要走了。”
“这么快?不是说会延迟到明年吗?”
“本来是那样打算的,但是学校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你跟雷恩说了吗?”
“今天早上跟他说过了,你是第二个知道的,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嗯,那接下来这一个月,我可要好好珍惜你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肯定有的啊!你是在我心里的人,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去找我。”
“苏黎,你知道木棉花的花语吗?”
“嗯……是珍惜眼前人吗?”苏黎记得之前上网搜索关于木棉花的信息的时候看到过。
“对,除了珍惜眼前人之外,还有把握幸福的意思。”
“这真是很好的寓意呢!不枉我对它一见钟情。”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来这里工作纯粹是偶然,也可以说完全是因为夏天。既然你再有一个月就要走了,我想告诉你,如果真的这么喜欢他,就跟他告白吧,以免将来有遗憾。”
苏黎看着窗外说:“一切顺其自然吧。”
晚饭过后,苏黎回宿舍利落地换了身运动装,又到楼下的超市买了两瓶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球场那边冲,远远便看见,夏天已经在球场了。
苏黎觉得自己快乐地像一只飞翔的小鸟,正自由自在地飞往幸福的所在。
夏天正玩儿得起劲,看到苏黎过来,并没有停下投球的动作。只见他站在三分线外,顺势跳起来,对准篮板把球抛出去。篮球划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然后砸在了篮板与篮筐中间的位置,最终稳稳地落入网中。
“漂亮!”苏黎忍不住拍手叫好。
夏天回头对苏黎笑,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从阳光里走出来的天使一般,把苏黎的心都暖化了。
苏黎快步走向夏天把水递给他说:“要不要喝点水。”
“谢谢。”夏天接过水,拧开递还给苏黎;又拿过另外一瓶,拧开后自己喝起来。
夏天果然是细致入微之人,连一瓶水都要帮苏黎拧开,如此轻易地就把眼前这个单纯美好的女孩子的心给俘虏了。
“我坐这边休息一下,你玩儿吧,我看着。”夏天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
“我也先坐一会儿。”苏黎一脸娇羞。
“嗯,走吧。”夏天说着拉起苏黎的手往一边的座椅走去。
苏黎的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夏天竟然拉住了她的的手?之前在楼梯口抱住她,现在又拉住她的手。苏黎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即便此时此刻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夏天的手大而有力,苏黎任由他拉着她走到椅子那里坐下。
“你很紧张吗?”夏天问。
“没……没有啊……”苏黎强装淡定。
“看你有点不自然……”夏天松开苏黎的手,“你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吗?”
“……”苏黎摇摇头,没有说话。
“好吧。”
“你呢?”苏黎鼓起勇气问。
“也没有。”
“那么多女生追你,你都没有喜欢的吗?”
夏天摇摇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办公室。”夏天突然说。
“嗯?难道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我?”苏黎诧异地问。
夏天望向天边的余晖,回忆道:“应该是在3月中旬,有一天我下班后从公司门口经过,看到你站在那棵木棉树下面,好像是在等人。”
“喔,我想起来了,那是第一次来这家公司,陪我嫂子来找我哥拿钥匙。”苏黎突然想起来,她刚来钟山的时候,有一次,张雨果她们俩出去玩,回来之后发现没有带家里钥匙,张雨果便带苏黎来公司找于一凡拿钥匙。
看夏天没有说话,苏黎接着说:“我哥哥也在这儿上班。”
“你知道吗?那天,你穿着一条浅蓝色的长裙,扎着一头长长的马尾,仰头注视着树上的木棉花,脸上有着烂漫的微笑……”夏天凝望着夕阳的余晖,似乎在自说自话,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苏黎说:“你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苏黎本来正痴痴地盯着夏天的侧脸看,他突然转过头来,让苏黎猝不及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在我心上了……”夏天顿了顿,“后来我又从那棵木棉树下经过了很多次,希望可以再遇见你,但是再也没有遇到过——直到后来你出现在办公室。”
夏天认真地讲述着,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苏黎安静地聆听,有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一直以来,苏黎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默默地关注着身边的这个人,日日苦苦地思念着,原来这个人心里是有她的,真的是有她的,而不是苏黎自作多情的幻想。她所有的隐忍和单相思,在这一刻,都爆发了,泪水肆无忌惮地从眼睛里涌出来。然而,这泪水是甜的,苏黎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夏天转过身来,轻轻地把苏黎揽进怀里。
苏黎的哭泣悄无声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夏天……我喜欢你……”苏黎在夏天的耳际哭诉,“我深深地爱着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夏天紧紧地把苏黎抱在怀里,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般。
路灯亮了,运动场上的人多起来。
夏天松开双手,轻轻地吻了吻苏黎的眼睛,柔声说:“好啦,快别哭了,今天哭两回了。这样子怪让人心疼的。”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苏黎哽咽着问。
“以后慢慢都告诉你,好吗?”夏天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抽出一张,给苏黎擦擦眼泪,“走吧,去打球。”
“嗯。”苏黎起身,跟着夏天走到篮框下面。
“我自罚连投五个球,有一个没进就请你吃饭。”说着,夏天挑起地上的球,跑到二分线外准备投篮。
苏黎站在一旁。
“砰!”球砸在篮板上,弹到了苏黎站立的方向,苏黎一个弹跳,接住了球。
“呀!第一个就没进!看来得请你吃饭了!”夏天跑到苏黎身边说。
苏黎破涕为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哈哈!要不你也连投五个,投不进了我还请你吃饭。”
“那你请定了!”苏黎笑着运球跑开,夏天跟在后面。
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球场上空。
打完球之后,夏天送苏黎到宿舍楼外面。
“你在这里等一下。”夏天把球放到苏黎手中。
“嗯。”苏黎乖巧地点头。
很快,夏天回来了,手上拿了一袋冰棍。
“你待会儿洗完澡之后拿冰棍在眼睛上面冷敷一下,那样眼睛会舒服点。”
苏黎笑着说:“好。”
“快点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那我进去了。”苏黎转身,准备离开。
夏天朝她挥挥手。
苏黎刚走两步,突然停下来,回转过身子。
夏天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苏黎的背影。
苏黎跑上前去,踮起脚尖,在夏天脸上“吧唧”亲一口,继而笑着跑开了。
夏天摸摸自己的脸,望着苏黎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