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怀孕生子应该是坟墓的开始。
自从怀孕之后,越来越多的烦恼出现在苏黎的生活中。也许是孕妇特有的多愁善感,又或者是事实生发的本相。
每次苏黎回家,妈妈都会给她端吃端喝;爸爸总要去超市大购物一次,买很多水果,都是苏黎爱吃的,且对胎儿发育极为有利。苏黎不禁疑问:爸,妈,你们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妈妈顺口答道:“当然得客气了,你现在可是客!”
妈妈的这个回答让苏黎心中很不舒服,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她很想离开阳城,去别的地方游玩一下,但因为前几个月胎心不稳定,需要休养,她哪里也去不了。白杨白天上班,白父白母也要外出工作,苏黎只能整日待在自己的小窝里,她只盼尽快卸下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得一身轻松自在。
苏黎不只一次跟妈妈说,等她生完孩子之后想在家里坐月子。但是妈妈每次都会说,你已经结婚了,是白家的人,当然得在白家坐月子。苏黎无限懊恼:“妈,难道你就不怕我得产后抑郁症?”妈妈则答:“白杨对你那么好,会得产后抑郁才怪!”
苏黎一阵唏嘘,但她只能像哑巴吃黄连一样——毕竟当初是她定意要嫁给白杨的,如今,她岂能说是自己当初选错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五个月的时候,妈妈驾车带苏黎去医院例行检查,医生说胎儿发育很好,一切正常,但还是要注意多休息。苏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她决定回公司上班,可是白杨不同意,硬是把她拦了下来,在公司那边请了长假。
晚上,白杨开车载着苏黎回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
本来白父白母刚在外面包了一个项目,白杨一说苏黎要回家休养,白父便让白母转交了手头的工作,回家照顾苏黎。
对于此举,苏黎还是很感动的。但她也不得不想,公婆全是为了肚子里的胎儿盘算。好在婆婆对她依然客客气气的,每天问她想吃什么,一门心思想要给苏黎做好吃的。苏黎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对于公婆不够孝敬,或者说,从内心深处来讲,她压根就没有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去对待?也许自己应该改变一下想法,尝试理解他们。就像妈妈说的,既然嫁到了白家,就是白家的人了,自己就应该有个白家人的姿态,对于长辈的事不过多评论,对于自己分内的事,尽力做好就行了。于是,苏黎就顺着白杨的意思,安然地住到了公婆那里。
白杨父母工作的单位是直接与政府对接的,单位专门在阳城东部开发区为内部高级职工打造了一处房产,单位每一名正式高级职工名下都分得一套独栋别墅。白杨父母双双作为资深建筑师,自然得了比其他同事更大的便利,不仅分得的别墅是面积最大的,而且还附带一个将近200平米的院子。院子东边有三个车库,白杨的爷爷奶奶就住在紧邻别墅的车库里;院子中央是一个假山水池,南边是白爷爷开发维护的一片菜地;菜地的东边则是一个小花园。白父白母本来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一楼,后来爷爷奶奶被迫搬到了车库,一楼就只有白父白母住。整个二层都是属于白杨和苏黎的私人空间,虽然苏黎在结婚之前根本就没有参与他们的设计,但整体简单大方的装潢设计,苏里还是挺满意的——好歹白家都是建筑学出身。她最喜欢二楼客厅的那个阳光房,苏黎在里面放了一个吊篮和一套小茶桌,另外栽培了一些绿植,整体来看,居住环境的舒适度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
每天晚上,白杨都会回来陪苏黎,尽管开车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但白杨跑得心甘情愿。苏黎则一心想要养好胎,做好胎教,将来生出一个健康、聪明的宝宝。每天早睡早起,看看书、听听音乐,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或者在傍晚的时候,到外面的林荫小路上撒散步,这样规律的生活,是苏黎好久未曾体验过的,虽然有时候一个人难免孤单,但日子倒也安逸自在。
这天,苏黎一个人在家,洗好衣服准备晒到阳台上,在楼上看到爷爷奶奶从外面回来,便问爷爷:
“爷爷,我在洗衣服,您和奶奶有要换洗的吗?”
“我们的衣服我们自己洗就行了,不用你洗。”
“没事,爷爷,您都拿出来吧,我是用洗衣机洗的。”
爷爷踌躇片刻,说:“那好吧,你等一下。”然后拉着奶奶转身进了他们住的那个大车库。
之前苏黎对白父白母安排爷爷奶奶住车库的事表达过不满,但都被白父搪塞过去:车库那么多,而且够大够亮敞,冬暖夏凉的,放那儿也是浪费,刚好老人年纪大,腿脚不方便走楼梯(进到别墅里面需要上几节台阶)……到现在,苏黎心里都没有过去那道坎,她一直在要求自己要学会隐忍,毕竟老人的亲生儿子、女儿都乐意的事情,她一个晚辈真不好说什么。不过她无法坦然面对爷爷奶奶,对于白父白母,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外人眼中出色的高级建筑师,教养也不过如此而已。另一个层面来看,也许真的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说不定白父白母真的经历过什么不好的遭遇,才会狠心如此。
不一会儿的功夫,爷爷抱着一大堆衣服出来了。
苏黎下楼拿过衣服数了数,足足有十七八件,不禁问道:“爷爷,奶奶你们这是多久没有洗过衣服了?”
爷爷慢吞吞地回答:“平时都是换着穿,基本上……不怎么洗。”
爷爷奶奶住到公婆这里的时候,苏黎偶尔会见到奶奶坐在外面洗一些小件的衣服,她以为平时婆婆会把他们的衣服放到洗衣机里面洗,不曾想,爷爷奶奶竟然没用过洗衣机洗衣服。
这是有多嫌弃老人吖!
苏黎捶着腰洗完所有的衣服,婆婆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满院晾晒的衣服,自言自语道:
“他俩一下子洗这么多衣服么?”
苏黎接道:“这是我洗的。”
“你洗的?你怎么会洗他们的衣服?怀着孕呢!”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洗不动大件衣服,我不洗谁会洗呢?”
“你姑姑每周来都会洗的啊!哪儿用得着你来洗?”
“姑姑要是洗了的话,也不会堆这么多!”苏黎语气中略带指责的意味,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婆婆似乎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你晚上想吃什么饭?我去做。”
“我刚才洗衣服的当,熬了点小米粥,炒了俩菜,已经给爷爷奶奶盛过了,他们在屋里吃着呢,您也快去吃吧,我先歇会儿。”
说完,苏黎扶着腰上楼去了。
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是苏黎住在公婆那里,她每次洗衣服都会把爷爷奶奶的换洗衣服也洗一下;每次做好饭,也都会先给爷爷奶奶盛好并给他们端过去。苏黎心想,这样或许能够让爷爷奶奶得到一些安慰。但不曾想,她这样做却让婆婆越发不适并且愈发讨厌老人了。
临产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白杨专门请了假在家陪苏黎。
要说陪苏黎,其实应该说是陪电视、陪手机更加准确一点。
白杨依然每天晚上都给苏黎洗脚,每天都把饭盛好端到苏黎面前,依然对苏黎宠爱有加。但是苏黎隐隐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到第九个月的时候,白杨每周都带苏黎去医院做产检。虽然苏黎家开的有医院,但白家住的地方离市区较远,来回跑不大方便。白杨小姨父的表妹孙芳刚好在东区新开的人民医院当主任,小姨已经带着白父白母和苏黎一起见过了孙芳主任。好在有熟人,不然,苏黎生孩子的时候可能连性命都没了。
最后一次产检,也就是预产期的前两天,医生说羊水浑浊,且胎位不正,建议当天直接剖腹产。苏黎还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她甚至没来得及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苏黎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问旁边的男医生:
“医生,剖腹产疼不疼?”
“要打麻药呢,不疼。”
“麻药打到哪儿?”
“打到脊椎上,你放松点,准备打麻药了。”
“好,你打吧,我不紧张。”
苏黎抬头,刚好看到麻醉师手上拿的针管,一指长的针头。还好从小出生在医生世家,苏黎看到这个丝毫没有恐慌。
医生让她侧过身去,在苏黎还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时候,麻药已经发挥作用了。苏黎渐渐觉得浑身上下,只有大脑是清醒的,身体完全没有了知觉。她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手术灯,心里默默地祈祷一切平安顺利。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苏黎抬眼看看墙上的时钟——19:40。她松了一口气,有两行泪从眼角流出来。她想抬头看看孩子,但到处都是手术人员忙碌的身影。
手术室里一片嘈杂。
“缺氧了!”
……
“快止血!”
……
“快去拿最好的线!”
……
慢慢地,苏黎觉得有些困,眼睛渐渐睁不动了。恍惚间,她看到孙芳姑姑走进了手术室。
“孙主任……”
有人跟孙芳姑姑交流着什么,苏黎听不清。
孙芳姑姑来到苏黎面前,担忧地看着她。
苏黎弱弱地喊了声:“姑姑。”
孙芳姑姑朝她点点头。苏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苏黎醒过来,手术结束了,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有人推她出去。她看到手术的人员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看她,在进手术室的时候,苏黎并没有看到她,那她应该是后来进去的。
出了手术室,苏黎看到白杨从一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又看到站在另一边的婆婆和小姨。
苏黎被推到离手术室比较近的一间病房,又被众人抬到最里面的一张床上。有护士急匆匆地进来给她挂上吊瓶,嘱托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离开了。
始终没有看到孩子,苏黎有些担心起来:
“孩子呢?”
婆婆走到床头:“医生说孩子缺氧了,得在保温箱里待几天。”
“哦。没其他问题吧?”苏黎有点不放心。
“放心吧,孩子没其他问题,七斤呢!就是你……”
苏黎看到婆婆神色有些慌张。
“我怎么了?”
“你刚才大出血,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三个多小时。”
苏黎笑笑:“妈,小姨,你们躺在那边的空床上休息吧。”
白杨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苏黎,苏黎没有理他。
过了一会儿,苏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我的手机呢?”
白杨把手机递给她。
看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爸妈这会儿都睡了,明天再给他们打电话吧。
苏黎打开微信,发了条信息到朋友圈:
2014年04月07日晚上七点四十分,七斤。
小白天,欢迎你的到来!
然后又复制了这条信息,发表到QQ空间。
这个伟大的时刻,苏黎必须要记下来。
不一会儿,护士来给苏黎按压肚子。那个酸爽的感觉,苏黎忍不住张开了嘴巴,来缓解痛感。
之后每隔半个小时,苏黎的肚子都要经受一次按压。据说是为了帮助宫缩。对于这些,苏黎不懂,但她终于体会到了做妈妈的不易。其实她不知道,更加不易的还在后面呢!
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又有护士进来换药。苏黎抬眼看到,护士手中拿的是血袋。两天下来,苏黎体内输进去了五六袋血。一向对血液比较排斥的苏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身体竟然需要靠注入别人的血液而得以存活。甚至于她还需要注射人血白蛋白那种五六百块钱一瓶的进口药,一瓶仅有50ML。人生有太多的意外,然而,所有的意外,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生完孩子的第一夜,是如此的漫长和难熬。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苏黎的伤口开始明显疼起来——麻药的作用应该半夜就消失了,这后知后觉的劲儿。
苏黎想上厕所,但是她根本就坐不起来。她把白杨喊醒:“我想上厕所。”
婆婆和小姨听到声音也醒了,赶忙过来搀扶。
最后白杨从后面把苏黎抱下了床。每动一下,苏黎都痛得倒吸冷气。在白杨的搀扶下,苏黎咬着牙走到卫生间。
过了好一会儿,苏黎从卫生间出来,刚好碰上医生来查房。苏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是跟他们打招呼。
最前面的那位医生说:“上完厕所,就可以喝水了,可以简单吃一些流食。”
白母忙说:“好,好。”
苏黎艰难地移着脚步,向床边走去。
从床边到卫生间,再从卫生间到床边,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苏黎觉得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躺了下来,苏黎一动也不想动。
医生又仔细地嘱咐了一些事情,然后出去了。
歇了一会儿,苏黎让白杨出去给白母和小姨买早点,话还没说完,白父带着大兜小兜地进来了。
他关切地看看苏黎,苏黎用微弱的声音喊:“爸。吃饭没?”
“我在家吃过了,也带了早餐来。你现在不能吃东西吧?”
“她现在只能喝水,可以吃一些流食。”白杨替苏黎回答。
“咦,你都不知道,昨晚上把小霞(小姨名字)俺俩吓得可不轻。”白母凑到白父身边,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真是吓人,苏黎大出血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三个多小时。”小姨附和。
“白杨那傻孩子都不知道担心。”说着,白母用手指指白杨。
“怎么没见孩子?”白父看看四周问。
“孩子缺氧,得在保温箱里待一星期。”白母应道。
“待一星期?那可以去看吗?”苏黎抬起头问。
“这个还不清楚。”
“……”苏黎不再说话。
白母、小姨和白杨他们开始吃早餐。白杨问苏黎要不要喝点小米粥,苏黎摇摇头,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孙芳姑姑来到病房看苏黎。
“姑姑。”苏黎想要努力坐起来。
“别起来了,躺着吧。”
“嗯……”苏黎重新躺好。
“感觉怎么样?”
“伤口好疼啊!”
“麻药劲过了,疼是正常的,其他地方没有不舒服吧?”
“目前没有,”苏黎略微想了想,“这得疼多长时间吖?”
“大概一个礼拜吧,之后就不疼了。虽然疼,但也得多下床走走,这样有助于身体恢复。”
“嗯,好。我想看看孩子。”
“现在孩子不能见,我一会儿让看护医生给孩子拍个照发过来。”
“好,谢谢姑姑。”
孙芳跟白父白母打了招呼,而后小姨把她送出去。
小姨回来之后说:“刚才孩子她姑说,幸好昨天晚上安排的主刀医生是资历最深的妇产科主治医师。”
苏黎猛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手术结束的时候,她出手术室之前看到的那位应该就是资历最深的主治医师吧,不禁在心中默默地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下午,苏黎的妈妈来到东区人民医院看苏黎,一进病房就说:
“抱歉啊,医院的事情太多,妈妈来晚了。”
“您差点就见不到我了!”苏黎佯装生气。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好好的吗?”徐百惠赶忙坐到苏黎床边,拉着她的手。
看到妈妈,苏黎很想哭,但病房里人太多,她眨巴眨巴眼睛,让泪水折了回去。
“孩子在哪呢?”苏黎妈妈四处没看到孩子。
白母又把情况说了一遍,包括苏黎大出血抢救三个多小时的事情。
徐百惠心疼地看着女儿:“乖,辛苦你了!”说着,向前倾倾身子抱抱苏黎。
苏黎拿出手机,让妈妈看姑姑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小小的婴儿,左右手腕处各插着管子,歪着脑袋躺在保温箱里,安静地睡着了。他白净白净的小脸上,长着和苏黎一模一样的鼻子,嘟嘟的小嘴像白杨,虽然小家伙闭着眼,但是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好看的娃娃。
“真可爱!”徐百惠不禁发出赞叹。
妈妈一来,苏黎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之前一直不觉得饿,晚上愣是喝了大半碗小米粥。因为医院还有事情,妈妈陪苏黎吃完晚饭,便开车回去了。
晚上,孙芳姑姑让人拿来一张折叠床,白杨把床放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躺了上去。他拉着苏黎的手,很快睡着了。
听着白杨微微的鼾声,苏黎怎么也睡不着。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苏黎从白杨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焦虑和不安,心里一直很难受,不过这两天看他忙前忙后地没有停歇片刻,又对他心生怜爱。
也许他年纪小,不懂得害怕吧,其实她自己不也是这样么?正所谓无知者无畏。苏黎心想。
这一晚,虽然伤口依然很痛,但苏黎能睡着了。
第三天早上,白父早早地带了早餐过来。苏黎喝了点咸汤,起身想要下床走走,可能动作猛了点,伤口揪心地疼,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这时,白母站在床尾小声嘀咕:“哎哟,还有那么疼?装恁像……”
苏黎清晰地听到白母说话的内容,气不打一处来:
“疼就是疼!我有必要装吗?!”
白父把白母拉到一边:“你说什么呢?别吭声!”
白杨绕到床这边扶苏黎下床,苏黎甩开他的手,一个人捂着肚子慢慢地挪到床边。白杨蹲下来给她穿上鞋子。
苏黎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看不透白杨的妈妈了,要不是刚做完手术,她真的一刻也不想继续和婆婆待在一起。
昨天上午护士拿着一小瓶药进来:“她现在身子很虚弱,医生建议注射这个人血白蛋白,你们商量一下看要不要注射。”
白母直接问:“这个药多少钱一瓶?”
“国产的是400多一瓶,进口的是500多……”
“就这一小瓶,这么贵?”未等护士说完,白母拿过护士手中的小瓶子看。
“正因为贵,所以才咨询你们,看要不要用。”
白父开口了:“当然用了!国产的和进口的有什么区别吗?”
“作用都是一样的,但进口的比国产的要好一点。”
“那就用进口的吧。”白父看看苏黎,似乎是在征求苏黎的意见。
“爸,用国产的就行,”苏黎放下手机,“这个药我知道,之前我爷爷生病用过,其实都一样。”
“喔,那好,听苏黎的吧。”
苏黎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但自从她怀孕以来,与婆婆接触久了,她越来越觉得陌生——不管是对于白母,还是白杨。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有亲朋好友来探望苏黎和孩子。孩子还在保温箱,大家只能通过照片看一眼小家伙的模样。
终于等到了第五天,护士来说孩子无恙了可以抱回病房吃母乳,白父白母赶忙跟着护士去把孩子抱了回来。
见到孩子的那一刹那,苏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就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生命。那小脸蛋,红扑扑的;两只小手,粉嫩粉嫩的;小脚丫不断地伸展着……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这是苏黎的命啊!她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享受那一刻的祥和。
有宝宝在,苏黎坦然了,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她和婆婆的关系一度缓和。
出院的前一天下午,婆婆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大垫子,想要把孩子身下的垫子换下来。孩子身下垫的是苏黎的妈妈专门找人定做的小棉垫。苏黎看到了,说:“妈,那个垫子太大了,还是用小的吧。”
白母看看手中的垫子,以为苏黎嫌弃破旧,“虽然这是旧布,但都是我洗干净后缝制的垫子,旧布用着还舒服呢!”
“不是说垫子旧,您拿的那块垫子太大了,放在孩子下面,抱起来的时候,都要包住孩子的头了。”苏黎解释道。
“好,不用——我做的垫子有细菌……”白母一边把垫在塞回袋子里,一边自言自语。
听了这话,苏黎一脸的不乐意:“谁说垫子有细菌了?我是说它太大包住孩子的头了!”
看到这情形,白父站起来朝白母嚷道:“你怎么说话呢?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白母坐在角落里“呜呜”地哭了起来。白父把她拉了出去。
苏黎无语地翻起了手机,瞥一眼在折叠床上躺着的白杨,只见他一只胳膊搭在头上,竟然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苏黎傻眼了,原来他真的更在乎他妈妈!
苏黎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时候,白杨没有流泪,甚至连一丝害怕和担忧都没有。但是如今,他妈妈因为一句话使性子哭,他竟然也跟着哭了。
苏黎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一下子哭了起来。白杨扭过头去,看都不看苏黎一眼。苏黎哭得更厉害了。
当她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当伤口和宫缩疼得令人快要窒息的时候,她没有流泪。然而,此时此刻,她心底涌出的那种彻头彻尾的绝望,终于让她承受不住了!
这时,临床刚来的产妇家属走过来安慰苏黎:“孩子,别哭了,月子里可不敢哭啊!对眼睛不好。月子里也不能生气。想开点就好了。”
苏黎止住哭声:“嗯,谢谢阿姨。”然后又不住地抽泣起来。
白父进来,看到苏黎在哭,劝慰道:“你妈妈没有智慧,不会说话,你别跟她计较。”
“我没事……爸,天快黑了,您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上别来了,中午就出院了……”因为还在抽泣,苏黎说话断断续续的。
“那行,你别哭了啊,还得喂孩子呢!”
“嗯,您回去注意安全。”
“好,那我走了。”
白父走了之后,白母从外面进来,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然后在孩子旁边的床上躺下。
苏黎看着熟睡的孩子,久久不能入睡。
出院之后,苏黎在公婆家里坐月子。
整个月子期间,苏黎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顾孩子,白杨负责苏黎的一日三餐,白母则负责洗孩子的尿布衣物。
出院第一天,苏黎嘴欠地问白杨:“如果你妈和我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白杨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先救我妈啊!我就这一个妈!”
答案在意料之中,但苏黎还是忍不住哭了。眼前这个曾经说要守护她一辈子、珍惜她一辈子的男人,她总算看透了。就像白杨之前说的,婚姻无非就是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既然是这样,那就凑合着过吧。
快要出月子的时候,有一次,苏黎到客厅拿东西,刚准备进卧室,就听到白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妈,我们晚上吃烧**?”
“你去问问苏黎吃不吃,她吃了再买。”
“没事,她不吃了我们一家人吃。”
“……”
果然,女人出嫁之后,于娘家,是客人;于婆家,是外人。
苏黎冷冷地笑了一声,走进卧室。
哀,莫大于心死。
心既死,就无所谓悲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