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宴席那日,苏沅湘和苏樟去的晚了些。
苏沅湘大致也能猜出父亲的用意,去的晚了好有理由赔罪,也能让她在谢家人面前露脸。
只是父亲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将军府是陛下新赐的府邸,原是先临王府,稍微修葺了一番,还保留了原先风水园林的模样。
“苏某来晚了,夫人莫怪。”苏樟遇人惯用的笑脸,声音洒脱也浑厚。
苏沅湘站在苏樟身后,微抬眸子看向杨氏,她脸上的笑不像是堆出来地,也客气地与父亲寒暄一二。
“怎么不见将军?”苏樟左看右看不见谢灵泽,不禁问道。
杨氏款笑道:“泽儿去陪酒厉王爷他们了,招待不周,侯爷莫要见怪。”
苏樟摆手:“怎会,怎会。”
说着便将身后的苏沅湘拉到身前:“这是小女苏沅湘。”
后又扭头对苏沅湘道:“还不见过谢家伯母。”
苏沅湘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杨氏,眸子里的恨意险些倾团而出,只是她攥紧手心,让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感逼自己忍耐。
“小女苏沅湘,见过——伯母。”不卑不亢的声音让杨氏欣赏地笑了起来。
“侯爷家的姑娘真是生得明艳动人,姿态仪然,花欲比之都稍显逊色。”
苏樟听罢也大笑起来,虽然是客套的话,到底听着舒服,想来日后要做成亲家也非难事。
苏沅湘内心冷笑,杨氏在外人面前的客气,大方,贤德都是装出来的,只有她知道杨氏有多么刻薄狠辣。
前世,她嫁给谢灵泽不到半月,杨氏立规矩也就罢了,她想着是谢家家规严苛的缘故。可是那些时日,她对账日夜颠倒,大病一场还未休息两天,便日日让她在门前立着颂念家规,期间晕过去好几次,杨氏还嫌她娇气,怀疑她是装的。
“长公主驾到——”
伴随着堂院外的一声吆喝,众人都齐刷刷起身朝外看去。
长公主帝云好是先皇最小的女儿,二十有六,当今陛下的亲妹妹。虽是年龄最小,却最有才华,也有头脑,不然也不会和当今皇帝分庭抗礼。
她手握云川三十万大军兵权,只是朝中少有人支持,但也惹的皇帝忌惮。
苏沅湘是第一次见帝云好,前世她久居深宅,杨氏怕她勾引男人在外面鬼混,并不准她出府,若要出府,去做什么都要与她一一报备。
月色微凉,帝云好一身鲜红埋金乘鲤金鸾宽袖长袍,面容精致美艳,额间一点盛开的鸢尾,透着静谧危险的美。
苏沅湘第一感觉便是,贵气,是真正的贵气,华贵雍容,气势张扬。
“长公主殿下万安——”
所有人都行了跪礼,她并未让人都起来,径直走向杨氏,命身旁的太监将一暗红檀香木盒打开,里面是一盘茶饼。
帝云好扶她起来,礼笑道:“闻夫人爱茶,这是从留桉进供的香雾茶,世间珍品,快快收下。”
杨氏也知道帝云好行事风火洒脱,却是最右手腕的女人,面对她,杨氏也紧张,更好不推诿,便重谢道:“多谢公主美意,请公主上座。”
帝云好环视四周,不见谢灵泽,开口询问道:“不见谢将军呢?”
杨氏垂首应着:“在后院陪厉王殿下饮酒,臣妇这就将他唤回来。”
说着就吩咐旁边的侍从去叫人。
帝云好这才想起还跪着的一大片人,不抬眸,漫不经心着:“起来吧,别拘束。”
说是别拘束,可是她在这里,总归是不敢太畅快。
苏沅湘不禁低笑,杨氏的态度太过明了,故意笑给苏樟地。
“父亲难道看不出长公主也喜欢谢灵泽吗?”
苏樟不言语,倒不是觉得帝云好喜欢谢灵泽。而是……她手握重兵,若再收揽了谢灵泽,这江山怕是要换了颜色。
“谢将军到——”
苏沅湘心头一紧,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男人,仿佛谢灵泽的面容已经成为一贴画随着时间的沉淀,模糊风化。可笑的是,明明是她的夫君,那一辈子只见过一次面。
她既然已经决心与他再无瓜葛,便没什么好惧怕地。
抬眸时,恰好撞上他投过来的目光,清澈明朗,似是无意,却让苏沅湘心头一震。
那个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变,依旧是意气风发,俊朗无双的模样。
墨发高束,银冠飞扬,墨眉入鬓,朗目星眸,气质骄傲凛然,将军模样更显威武。
帝云好只有看向他的目光才是欣赏的。
谢灵泽声音微微厚重,却别具韵味:“见过长公主殿下。”
帝云好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身份尊贵,做多说多都是无益。
“将军好本事,平定既垴战乱,立下赫赫战功,今夜便开怀畅饮,好好乐一番。”
谢灵泽道了谢,杨氏示意他去给帝云好敬酒,身边的弟弟谢宏岸却嚷着:“娘,好几家千金夫人都说要送礼呢,您不看看。”
帝云好听此,也来了兴致:“一起看看吧。”
众人一听,这不就是展现的机会来了吗?如果和将军府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礼部侍郎林家千金让人呈上一柄玉如意,虽是对着杨氏阿谀奉承,目光却总瞥向一旁静默不语的谢灵泽。
看来这些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到了苏沅湘,她便将装着茶饼的盒子呈上。
旁人见这盒子如此平常不禁笑道:“怕不是景安侯府没有好木料做礼盒了,拿这么寒酸的东西。”
杨氏依然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她极好面子,见苏沅湘拿出如此寻常的东西不由心中不悦。
也有人说:“人不可貌相,万一里面装的可是无价之宝呢。”
有人不屑唏嘘。
谢灵泽的目光认真的落在苏沅湘的脸上,不是出神,而是静静地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杨氏也想,这么大的场面,长公主也在,定然不会送那么普通的东西。
盒子打开的瞬间,人人都伸着头去看这是什么宝贝。
只见也是一盘茶,静静地躺在里面。
帝云好不禁勾唇一笑,看着苏沅湘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探视:“这也是茶,看来苏姑娘也是投其所好了啊。”
有心人听到这话有些不对味,心里默默为苏沅湘点香,这不是和公主对着干嘛。
苏沅湘抬眸,神态从容,微微浅笑:“听闻夫人爱茶,便取了六安茶送于夫人。”
杨氏一听,两眼一黑,心里险些没气叉过去,什么破茶,这六安茶平日里她最常喝的有什么稀奇地。
这苏沅湘果然是来打她的脸的。
有人也嘲笑了起来:“这东西也敢送出手,真是丢人现眼。”
苏樟却不发一言,他定定地看着苏沅湘,莫名信她这么做是有自己的道理。
果不其然,苏沅湘开口:“此茶是寻常,但是近些时日正值春日,六安茶可清新明目,去忧消乏,也昭我慰问之心。”
“况且——”
她又接着道:“小女想过寻好茶,但是再好也不如长公主殿下的名贵,索性尽尽心意也就是了。”
这话说的滴水不露,还捧了一把帝云好,明眼人都暗笑,苏樟可是生了个好女儿。
连帝云好都忍不住打笑苏樟:“不愧是景安侯,女儿教的是不错,改日来我公主府,我们好好探讨探讨这茗茶。”
苏沅湘一愣,总觉得帝云好这话有另一层意思。
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杨氏最爱面子,送她这茶她心里定要不痛快,对她的印象也就差了,后面就算父亲有心也不会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