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阁,周予安一身湿衣未换,立在院子中间。沈谦坐在门前台阶上,双手交握,眼眸微抬,眼底蓄着一丝不耐。
他那个愚蠢的母亲,到底还是背着他做了蠢事。
等了两刻钟,卧房的门打开,周庭深微皱眉头,提着药箱从里头出来。
沈谦起身,行礼,问道:“周太医,我母亲……”
“裴夫人的情形有些复杂。”周庭深回礼,往房间里看了眼:“夫人身上只有一处外伤,伤在小臂上,应是落水后挣扎所致。夫人虽有溺水的症状,但溺水时间不长,按照常理来说并不会对夫人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可夫人她脉搏微弱,下肢僵硬,虽已尽力医治,但难保日后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敢问小公子,这夫人可是有什么隐疾?若有,还请告知。”
“让周太医费心了,母亲在我年幼时曾伤过头。”沈谦指了指脑袋右侧:“当时为母亲看诊的亦是从宫里出来的太医。他说母亲头内有淤血,淤血或随时间消除,或随时间越发严重。母亲遇事冲动,此番落水,怕是引起了旧疾。”
说罢,转身面向周予安:“给王妃添麻烦了!”
“小公子客气了,裴夫人也是为了救本妃。”
“王妃不必替母亲遮掩,母亲能上岸还是王妃的功劳。”沈谦眼神淡淡,似没有多余的情绪:“劳烦周太医给母亲开个方子,不求病愈,只求让母亲少受些苦楚。今日之事,沈谦心知肚明,断不会因为母亲的莽撞有所抱怨。”
“小公子若有需要尽可吩咐下人去做,这几日周太医都会住在府里。”周予安环视一圈:“本妃再给小公子调拨两个力气大些的嬷嬷。照顾病人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有嬷嬷在,小公子才能安心读书。”
沈谦道谢,抱琴扶着周予安去换衣服。
刚进云深居便闻见一股浓浓的姜汤味儿,循着味道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在小厨房里忙活。
“安儿。”
“娘亲,你回来了。”沈慕安仰起头,见周予安还穿着湿衣裳,催促道:“娘亲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琴姨,赶紧让母亲换衣服去。”
“多大的丫头都能管娘亲了。”周予安满心幸福:“得,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换衣服。”
娶衣裳时,发现衣柜里少了一件,在看旁边的衣篓,里面放着一件新换下来的男装。环顾室内,并未瞧见沈崇明的影子。
方才落水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如今她都上来,也不见这个男人。
不正常,太不正常。
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周予安推开窗子问抱琴:“王爷呢?不是说回府了?”
“是回府了,刚到花月阁就被人请回去了。”抱琴道:“王爷原是心慌王妃的,知晓王妃没事这才跟着那人离去。草草听了几句,好像是户部那边出了事情,且与在外游历的皇上和皇后有关。”
周予安不是矫情的人,知晓沈崇明办的是正事,刚刚浮起的那股没来由的不悦瞬间散去。
沈慕安的姜汤熬好了,放在桌子上。周予安出来时,她正小声的跟周庭深说话。三岁的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像是个给人说媒的媒婆。
“与宋家姑娘比起来,我倒觉得陈家那位姑娘更适合做我的师娘。”
“论姿色,她确实不如宋家姑娘,可她脾气好,温和有礼,家里又是做药材买卖的,也会一些岐黄之术。”
“皮相只能看一时,性情相合,兴趣相投才能过一辈子,除非她能美的过我娘亲。”沈慕安小嘴吧吧的,倒是跟她那个话痨哥哥有几分相似了:“美得过我娘亲,还得有我娘亲的那些本事才行,我爹可不是那等肤浅之人。”
“王爷绝非肤浅之人,王妃之美世上独一份,臣也认得清自己,若真有像王妃那般的美人,也不是我能消瘦的起的。我只是觉得陈姑娘的性子闷了些,不如宋姑娘活泼,担心日后无话可说。这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的,两个闷葫芦如何过得。”
沈慕安吐槽:“陈家姑娘才不是闷葫芦,她能将每一味药材的来历讲成故事,还能把每一个她所知道的药方讲成故事。她会做好吃的饭,手艺只比我娘差一点点。她会綉好看的花,与市面上那些常见的花样子不同,她绣的都是药材开的花,这点儿比我娘强,我娘的女红真的很一般。”
“师傅也不是闷葫芦,师傅只是太拘谨了。我对师傅的要求也不高,在陈家姑娘面前像现在这样就好。”
“若我就喜欢宋家姑娘呢?”周庭深打趣道:“小郡主会因为这个不理臣吗?”
“那倒不会,毕竟只是师娘,瞧不上眼离得远些就是。”沈慕安吹着姜汤:“我可是郡主,我看不上她,她只能气着,回头找你的麻烦。你们过得鸡飞狗跳,我就拉着沈慕周在一旁看戏。依着他的性子,少不得火上浇油。依着宋家姑娘的性子,怕是要跟你和离。”
周庭深渗出一脑门的冷汗:“得,我还是不招惹那位宋家姑娘了。”
“这宋家姑娘是谁?陈家姑娘又是谁?几日不见,我闺女都能帮人掌眼说亲了?”喝着闺女亲手熬的姜汤,周予安眼睛里带着笑意询问起与周庭深有关的八卦:“是我认识的吗?报个家门,我也帮着参考参考。”
“宋家的那个娘不认识,她爹是个小吏,听说是捐了银子捐上来的。为人还算清正,对待公务也算尽职尽责。官是买的,办的事儿却是堂堂正正的,比着那些靠关系走上来的好的多。”
周庭深为周予安把脉,确认落水未对她造成伤害后方才放心。
“裴夫人的病有些不大寻常,我瞧着不像是沈谦说的那样,王妃怎么看?”
“裴蕊想杀我,在水里被我反制住了,我能肯定,在水里只是被呛了几口。上岸时,我被赶来的抱琴扶住,她被沈谦扶住。沈谦抱着她的头,眼中只有厌恶没有丝毫儿子对于母亲的那种担心。”
“沈谦弑母?”周庭深捂住沈慕安的耳朵,轻轻的吐出那四个字。
周予安摇头:“没有证据!眼下只能当做溺水后引起的旧疾复发。师兄留在府里,帮我观察观察,我总觉得那沈谦蔫坏蔫坏的,似在憋什么大招。”
“没问题,只是慕安她……”周庭深有些不放心:“要不,送进宫里,我瞧着宫里的那几位太妃都挺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