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寝宫。
亥时已过，本该是早早熄灯入眠的时辰，此时却灯火通明。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唇色泛紫的太后娘娘，小皇帝怒不可遏，“好端端的母后怎会中毒？周太医呢？怎的还没将人找来。”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全都垂着脑袋不敢吭声。最早来为太后诊脉的那位太医更是面色惨白，觉得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这小皇帝发起怒来越发像从前的长宁王。
周庭深提着药箱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压着气息走到皇帝跟前行了个礼。皇帝面色略有缓和，捏着鼻梁道：“快去给母后诊断，看看母后中的是何种毒。”
周庭深坐在床边细细诊脉。须臾，他收回手，抬眉看了皇帝一眼。接触到周庭深的目光，皇帝松开捏在鼻梁上的手示意房内众人退出去。
“朕信得过周太医，有话直说。”
“皇上。”周庭深拱手：“太后娘娘是被人投了毒。”
“朕知道。”
“此毒并非后宫常见之毒，应是从外头带进来的。”
“今日宫宴母后并未出息，母后宫中亦未曾添加人手。周太医来之前，朕已询问过母后宫中之人，今日无人到访。”皇帝眉眼中夹带着一丝疲惫：“还有，朕已让杨太医验看过母后宫中之物，均无投毒痕迹。”
“下毒之人极其高明。”周庭深回头看了眼太后，“臣这里有长宁王妃赠的解毒丸，此药丸可解百毒，只是药性猛烈不知太后能否受得住。”
“朕已命人去请九皇婶儿。”
“臣知道了。”周庭深拿出银针：“在长宁王妃来之前，臣尽力。”
“有劳周太医。”皇帝坐在一旁看着周庭深为太后施针，“周太医可知母后中得是何毒？想要找到下毒之人需得找到下毒之物。你与九皇婶儿师出同门，杨太医不知道的你应该知道。”
周庭深忙道：“臣与长宁王妃并非师出同门，王妃唤我一声周师兄是看在她的外祖父周老太医的面子上。臣师从周老太医却算不得老太医正儿八经的徒弟。王妃出自鬼谷，她那一身医术都是老谷主教的。”
“你想说什么？”
皇帝看着周庭深正在施针的手。
“皇上，这毒很凶险，也很罕见，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才有。”
“鬼谷！”皇帝眯了眯眼，眼中迸射出危险的精光，“下毒之人绝不是九皇婶儿。”
马车内，周予安打了个喷嚏。
太后寝宫中，周太医扎完最后一针扭过头来看着皇帝：“臣也是这么想的！毒是鬼谷之毒，但鬼谷之毒并非鬼谷之人才有。皇上还记得傀儡之祸吧？操纵那些傀儡的是王妃的师兄，与王妃一样师出鬼谷。此次王妃与王爷去宜兰县办事，所遇之事也与这位擅毒的师兄有关。”
“北狄。”皇帝轻吐出两个字。
宜兰与钱塘之事，沈崇明已写成折子递给了他。他知道钱塘县令被害，宜兰县令失踪包括在宜兰县城内发生的多起案子都与九皇婶儿的那位师兄有关，然师兄并非真正的幕后之人，在其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北狄的嘉云公主。
皇帝没有见过这位嘉云公主，但听九皇叔描述过。此人是个疯子，常做些没来由的事情，若非九皇叔机智过人，早被这位疯癫公主炸死在了宜兰县。
北狄局势一团糟糕，王后暴毙，朝政被驸马把持，为堵悠悠众口扶持了一个傀儡皇帝。嘉云公主事败后被抓，如今囚在宜兰县的大牢内，据说已身重剧毒，活不过三月。
在九皇叔的奏折中还提到，北狄公主是与人合谋的，合谋之人便是他的那位皇姑奶。
今日宫宴之前他从未见过此人，关于她的种种还是在接到九皇叔的折子后询问太后方才知晓。他知她是和亲公主，知她曾在北狄受尽屈辱，知她曾被大晋所抛弃，知她夫亡女故，知她心怀叵测与北狄的嘉云公主合谋，还知她欲借此次宫宴给文臣武将下毒。
早在九皇叔与九皇婶儿进宫之前，吏部侍郎董明轩就来见过他了。在他的安排下，负责守卫宫城的禁卫军以查看的名义从官员的马车上找到了各自被下毒的物品。解毒药丸也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酒水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帮那些中毒的官员们解了毒。
宫宴之上，他借观赏舞蹈多次打量这位皇姑奶，她的反应确如九皇叔所说十分古怪。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她曾出去过，他本欲让身旁的太监跟上，却见九皇婶儿的贴身婢女出去了。
婢女名唤抱琴，原是九皇叔的暗卫，是机敏可信之人。
本以为这位皇姑奶回来之后会生事端，哪知她竟安安分分坐到了宫宴结束。
才将提着心放下，就出了太后中毒这件事儿。
他的那位皇姑母并未到过太后寝宫，太后宫中也无外人，这毒中的蹊跷，更蹊跷的是他们找不到下毒的东西。
皇帝再聪明终究还是小了些，在面对这些事情时显得力不从心。他搓着额头问了周太医一句：“这毒好解吗？”
“回皇上，这毒于臣而言难解，于王妃而言好解。”周庭深低着头：“太后娘娘体内的毒素已被臣的银针压制，臣即刻出宫请王妃进宫。”
话音才落便听候在寝殿外的太监喊道：“长宁王与王妃到！”
周予安打着瞌睡走进来，不是她态度嚣张不敬小皇帝与太后娘娘，而是春困秋乏，她又正值孕期难免犯懒。皇帝知道她有孕的事情，在她行礼谢罪前便将她扶住。
几日不见，皇帝似又长了些，如今快与她一般高了。
都是自个儿人，周予安并未客套：“好端端的太后娘娘怎会中毒？今晚吃了什么？可有验过所食之物。”
“验过了，没有问题。”皇帝道：“不止是母后所食之物，就连这宫中的摆件，饰品，花草乃至母后所穿的衣物都命太医查验过了，无任何异常之处。”
“太后娘娘可有出过寝殿？”
“出过，但只去了佛堂。”皇帝道：“佛堂也已查验，一应物品均无问题。”
这就奇怪了。
周予安诊了脉，所得结论与杨太医和周太医的相似，太后娘娘乃是中毒。杨太医没瞧出是什么毒，周太医只知道是鬼谷的毒，周予安知道是断魂草。断魂草只有食用才能中毒，可皇帝说了，太后所食之物并无问题。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周予安巡视着殿内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将手伸向太后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