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事情要从顾长顺的爹说起。
顾长顺的爹叫顾来喜,因名字喜庆,进云州城府衙不久就被提拔做了捕头。这顾来喜也是真有本事,当上铺头没几天就破了云州城里一个非常离奇的案子。
这个案子需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年,顾来喜还是个被他娘亲抱在怀里只知道哭闹的孩子,在距离云州城不远的靠山村,聋哑村民王金贵的妻儿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金贵不知所措,靠山村的村民帮着他翻遍了村里的每一寸徒弟,连云州城里都贴上了寻人告示,然王金贵的妻子和孩子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金贵连着找了几年,寻人无果后只能放弃。
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顾来喜喝酒时听到别人在讨论这个案子,言语中对衙门的无能颇有抱怨。他一琢磨,去了靠山镇。二十年,足以将一个小伙子变成老人,况且还是一个失去妻儿的聋哑人。好在村民们与他相处久了,能看懂他的手势,也能听懂他在吟哦什么。
在村民的帮助下,顾来喜在心里头给那失踪的母子三人画了一个画像。
说来也巧,就在顾来喜离开靠山镇后不久,城中发生了一桩失窃案,贼人被当场捉拿。人是顾来喜接的,看到那人的第一眼,顾来喜就觉得他跟王金贵长得十分相像,年纪也与他的小儿子吻合。
顾来喜没有直接询问,而是留了个心眼儿暗中追查。先是从贼偷查到了他义父身上,跟着从他的义父查到了他的一个好友,再查下去,这个好友竟是王金贵在靠山村的邻居。
再去靠山村问,才知道他的这个邻居对王金贵十分不满。
不是因为王金贵得罪了他,而是因为他嫉妒王金贵,觉得他一个聋哑人竟然把日子过得比他还好。他趁着王金贵熟睡,将他的妻儿卖给了人牙子,
王金贵的大儿子跟妻子都被卖到了别的地方,小儿子因为生病被人牙子送了回来。等他准备再出手的时候,城里贴满了王金贵的寻人告示,这孩子就被藏在了他好友家里。
真相大白后,与其相关的犯案人都被抓了,除了当年的那个人牙子。
他死了,没活到顾来喜帮王金贵查明真相的时候,被他卖到外面去的王金贵的妻子和大儿子也就没了下落。好在还有小儿子,只是王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王金贵的那个邻居罪不至死,在牢里关了许多年,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撺掇人把顾来喜给杀了。
顾来喜死的那年,他儿子顾长顺刚满十六。虽已成亲两年,却被他那个娘宠得不成样子。
顾来喜没死的时候,顾家条件不错,顾长顺懒就懒了,馋就馋了,顾家又不是养不起他。顾来喜死后,顾家的条件急转直下,他娘舍不得他受苦,就让他那个进门才两年的媳妇儿想办法。
那顾大嫂也是个心气高,十分要强的女子,眼见着丈夫指望不上,只能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顾家这母子俩。年轻时候的顾大嫂虽算不上是个美人,却也是个极其清秀,温柔和善的女子。再看看现在的顾大嫂,愣是被熬成了这个样子。
掌柜说着摇了摇头:“我觉得真正有病的不是顾长顺,而是他那个理不清且又护短的娘。看吧,待顾大嫂离开了顾家,这娘俩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周予安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掌柜:“你觉得顾大嫂会跟顾长顺和离吗?”
掌柜抿着嘴摇头:“说不好,就顾大嫂刚刚那个架势,十有八九是想要离开顾家的。顾大娘跟顾长顺未必舍得让她离开。顾大娘虽然护短,心却不瞎,就顾长顺这个懒汉,谁会嫁给他。”
“说的也是!”周予安将笔放到柜台上:“我那医馆叫青庐,若有人看病,麻烦掌柜的帮着推荐。另外,我有些药酒,掌柜若觉得合适,可放在掌柜这里寄卖,所得利润,你我五五分成。”
“这怎么好意思。”掌柜笑眯眯的:“药酒的买卖我早就想做了,五五太多,三七就好。姑娘容我准备一下,改日登门与姑娘细谈。”
周予安点头,见雨停了,拿起靠在门边的伞,朝着与青庐相反的方向走去。
来到邮驿外,已经与她相熟的小伙计立马道:“今日与昨日一样,没有姑娘的信件。”
周予安有些失落,握着伞的手紧了紧。
小伙计于心不忍,忙开口道:“姑娘莫急,待姑娘的信来了,我亲自给姑娘送去。”
“麻烦你了,谢谢。”
“姑娘跟我客气啥。”小伙计摸摸头:“我娘的病还是姑娘给看好的,帮姑娘送个信算什么?对了,姑娘今日可还有信寄出?”
“有!”周予安掏出信:“还是上回的那个地址。”
离开邮驿,周予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最后一次接到沈崇明的信是在数月前,他说了京中局势,说与道明师兄会有一场恶战。后来,她从京城过来的商队那里知道了京中的一些情况。
假江凛死了,齐王也死了,秦柔跟她的两个女儿失踪,至今杳无音信。道明师兄也死了,被师叔带回了鬼谷。师叔只有道明师兄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师傅怕他在鬼谷惹出事情,着急慌忙的赶了回去。
她寻思着他一定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给她写信。
他是长宁王,京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朝局震荡,被牵扯着众多,他需要一件一件的去料理。
可再忙,也总能抽出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写封信给她吧?
云州城内的街巷差不多,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条陌生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挂起小脸高声叫卖,有个卖糖葫芦的停在她跟前,用北狄话说:“姑娘要不要来一串,正宗的大晋山楂,酸里带甜。”
周予安不忍拒绝,买了一串。
没吃,举着,看那些顽童在街面儿上追来逐去。
那一刻,她觉得她可以原谅沈崇明这么久都没有给他回信。她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是大晋百姓的王,他忙,他们才能安居乐业。
原本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咬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向一旁卖甜糕的妇人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