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抱着韩亮的头颅一身是血的从地牢里走出来，她谢绝了周予安的帮忙，领回了大勇的尸身，将他安葬在了郊外的一处竹林里。韩亮的头被她埋在旁边，一大一小，只有坟堆，没有立碑。
整个过程，韩夫人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泪，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完事后，她掏出匕首，划拨手指，在綉帕上写下一个名字交给周予安：“姑娘要的东西藏在宝儿的枕头里，宝儿的病就拜托姑娘了。”
“韩夫人——”
“夫人放心，我不会逃走，更不会做傻事。宝儿不能没有娘，我会回来照顾他。”韩夫人脱掉染血的外衣：“还请夫人赠我一件衣服，让我回去为我那些葬身在火海里的姐妹收尸。”
“好！”周予安示意青鸾拿了套衣服过来：“你尽管去，韩小公子交给我，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马车上，周予安将韩夫人的帕子摊开，指着那个名字问沈崇明：“你认识他吗？几品官？好收拾吗？能收拾吗？是明着收拾，还是暗中刺杀？是研书动手，还是我动手？”
“不需要，区区一个小喽啰，还不需要本王的王妃动手。”
“我实在是闲得慌。”周予安扑到沈崇明怀里腻了腻：“你的腿是不是有知觉了？”
“王妃问的是哪条腿？”沈崇明凑到她的耳边问：“仔细想想，这几日是冷待王妃了。”
周予安眼神一勾，搂住沈崇明的脖子：“大白天的，王爷这是想干嘛呀？王爷挑起来的火，王爷负责灭吗？”
沈崇明拍了拍腿，掐住周予安的腰，稍稍用力，将她放到自己腿上：“也不是不行，就是难为本王的这双腿了。要不，王妃自己来，本王辅助。”
“王爷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周予安拧住沈崇明的耳朵：“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听，他们在外头笑话我们。”
“王妃，研书耳聋什么都没听见。”
“王妃，外头风大，青鸾也没听见。”
马车内，沈崇明抵住周予安的鼻尖儿，声音低哑道：“王妃，他们都没听见呢。”
“回府再说。”周予安挣脱，从沈崇明身上下来：“说说锦帕上的那个人吧？你是不是早就注意到他了。”
世人皆知太后谢蔚然出自民间，却不知国舅爷曾是个马贩子，而韩夫人在锦帕上写的那个人曾是谢家的马夫，是在谢家的马场里喂养马匹的。
此人做马夫时便深谙探查人心之术，与常见的溜须拍马不同，他从不在明面儿上吹捧，而是估摸着家主的心思，将事情做到暗处。与他一块儿的马夫经常笑他傻，只知干活儿，不知邀功。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傻才会让他被家主注意到。
除了探查人心，此人也是有些真本事的，例如他会失传已久的相马之术，并且靠着这个得到了国舅，先皇以及朝中众多将军的赏识。有功夫底子，不怕吃苦，愿意精进。不管是将军，侍卫，还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只要是愿意教他的，能让他学到东西的，他都会诚心拜师。跟国舅爷的其他心腹不同，他与国舅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若是旁人，国舅早就疑心他的忠诚，可对他，国舅似乎格外宽容，从不计较他的态度。
此人心狠手辣，即便是自己的爱马，下手时也绝不手软。在国舅的提携下，他做了御马监的管事。这个御马监在旁人眼里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儿，实际上关乎着朝廷六部。说白了，这六部出行哪个不需要马？
御马监不仅执掌着皇家御马院，还掌管着兵部的战马以及民间的各种马场。
“官小，不起眼，不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但又掌管着六部的关节，名正言顺地在六部之间穿梭，与诸位大人相交，为国舅爷寻找可结交，可利用以及可以除掉的人。难怪国舅之前行事异常顺利，原来症结在他的身上。王爷既知，为何不将此人除掉？莫不是小皇帝也器重他？”
“自进京以来他从未犯错，且将每一件派给他的差事都做得很好，即便本王，也无法从中寻出错处。就拿大勇这件事来说，我们怀疑他，认为他就是切掉大勇脑袋的那个人。人证是韩夫人，物证应该是他手里的那把刀，只要将他拿下，将其与大勇的切口做对比就能知晓一二。可我们并没有看到他持刀杀人，且他的佩刀是朝廷统一发放的。你说是他，他说不是他，所谓的物证就成了猜忌，构陷。”
“我们的确没有证据拿他，这个人比国舅还恐怖。”周予安思索着：“龙王庙的事情与韩夫人有关，韩夫人又是国舅爷的人，倘若韩夫人当场指证，我们倒是可以趁机定他的罪，但无法定国舅爷的罪。”
“难就难在这里，他与国舅都是私下往来，我们没有拿到切实可用的证据。明面儿上，他从未涉及此事，与国舅的关系甚至还不如跟其他官员亲近。不查，找不到更多指证他的证据，查了，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暗杀，先把这个人除掉再说。”
“试过，没成，此人行事极其小心。”沈崇明托着下巴：“他不喜热闹，不喜去人多之处。官小，不需要上朝，每日里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御马监，马场或者他自己的家。他把家按在胡同里，胡同进出只有一条路，前后左右都是邻居，一旦动手，难免牵扯无辜。”
“他就没有点儿爱好？”
“爱马。”见周予安有些犯困，沈崇明示意她可以躺到自己腿上：“对付此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待回府后，你我仔细商量商量。”
马车回城，走的还是之前常走的那条路。驶过第三个路口时，周遭的行人突然变少了，车轮碾着积雪发出“吱嘎吱嘎”地声音。
研书寒着脸望向坐在一旁的青鸾，青鸾点头，接过缰绳，研书纵身跃上旁边商铺的屋顶。利箭破空而出，从研书的右臂擦了过去。
青鸾扭头对着马车内的两人说：“王爷，王妃，有刺客，弓箭手，实力不凡。”
“我来驾车，青鸾去帮研书。”周予安接替青鸾，顺手给了她一个袋子：“用流火弹，不必拼命，他们不敢追到长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