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死状可怖，程宇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

　　随从会意，进去查看，除了那身衣裳外，姑娘身上只有一只素镯。镯子是用那种最差的银子打的，表面泛黑，做工也不咋地。姑娘算不得白皙，手上有茧，茧子对应的地方与常年做农活留下的相对应。发式简单，发丝毛躁，符合乡下姑娘的特征。

　　衣服质地倒是好的，不排除是刘昌买来让她穿上的。除此外，身上有多处伤痕，是生前留下的殴打伤。

　　随从心中起意，走到程宇跟前小声道：“爷，小的瞧着不像是暗探，这姑娘像是被刘大人活生生打死的。小的认识一个仵作，就住在这附近，要不要请他过来看看。若这女子不是暗探，刘大人的心思就有些难测了。”

　　程宇侧目：“你还认识仵作？”

　　随从赶紧回道：“并非小的刻意认识。小的爹是屠户，平日里喜欢喝两口，下酒菜喜欢渡口的那家。一来二去，就跟那卤味店的掌柜熟悉了。掌柜的做过几年仵作，因看不惯官府的某些行为回家卖卤味，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

　　“这事儿没几人知道？”程宇扭头：“那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话可以作假，功夫不可以。他的刀法与旁人不同，却又不是江湖人的路数。小的见过青州府衙的仵作验尸，特意问过，说是仵作特有的刀法，从谷里传出来的。”

　　随从压低声音：“鬼谷，专门出仵作的地方，他的话，不应有假，他也没理由骗小的不是。”

　　“算了，叫人给埋了。”程宇闭了眼睛：“真暗探也好，假暗探也罢，此刻不宜多生事端。叫我们的人盯着刘昌，非常时期可行非常手段。这艘船，烧了，不要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随从应了声，又不解道：“既要烧船，为何不将这女子一块儿烧了。”

　　程宇往渡口上看了眼：“蠢货，你是觉得这里围观的人还不够多吗？”

　　人是刘昌杀的，怎么算都算不到程家头上。硬要追究也只是在程家渡口犯的案。将死者厚葬，事发的商船烧毁，旁人会说程家厚道，说是将人带船一块儿烧了，程宇和程家可就说不清了。

　　执剑一直盯着那边。

　　见程家下人抬了东西出来，立马给混在百姓中的暗探使眼色。暗探点头，跟上程家人。

　　程宇并未离开，又去了刘昌所在的船舱，待了约莫两刻钟才走。

　　午饭时间，执剑拿着馒头咸菜跟人打听。

　　铜钱的事情不能问，渡口下了封嘴令，谁说谁死。别的事情，倒是没什么遮掩，尤其是刘昌的那些风流韵事，让他们是既羡慕又憎恨。

　　聊了一顿咸菜的功夫，只打听出一个有用的信息。

　　案发当日，有人听见“咚”地一声，似有东西落水。案发当晚，船上闹鬼，刘昌吓得落荒而逃。次日，渡口来了一群道士，围着那艘船又蹦又跳。道士让人将船刷成黑色，据说那里头混了黑狗血，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腥味儿。

　　有胆大的，晚上摸到船那边。

　　月光照着船舱，船舱里影影绰绰，似真的有鬼。

　　再后来，船被拖到了那个角落里。

　　“有人见过那个鬼吗？”

　　执剑盯着那艘黑黝黝的船，他不信世上有鬼，只信世上有人装神弄鬼。

　　工人里有个长络腮胡的，听见这话，将手里的半拉馒头塞进嘴里，神神秘秘道：“有人见过，疯了。”

　　见鬼的是络腮胡的邻居，姓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手脚有些不干净，时常趁着夜色在船上偷东西。他有个特点，只偷富人的，不偷穷人的。在这渡口上干活的大多都是穷人，对他偷窃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还会帮他打掩护。

　　道士做完法的那天晚上，李姓工人偷偷摸上了那艘船。

　　船舱落锁，不敢打开。潜入水中，想从窗户那儿摸进去。就在他快要得手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声吵醒了在船上安睡的工人。等工人们去看时，他已经疯了，浑身湿哒哒的在岸上乱跑。

　　刘昌让人把他带回了刘家，关了一日又给放出来了。

　　有伤，是被刘家打的。

　　一条腿折了，修养了几天，现在还没好利索。

　　趁着午休，执剑换了衣裳回到渡口上。盯着程家的暗探已经回来了，扮成商人的模样在渡口边上的小酒馆喝酒。看见执剑，装作熟客寒暄，落座后，小声道：“人被埋进了乱葬岗，听程家的人说，死的是我们的人，是被刘昌发现身份后灭口的。刘昌没问出有用的，通知了程三公子过来商量。程家似不相信刘昌的说辞，对他起了疑，生了防范之心。”

　　执剑沉了眼：“是不是暗探，挖出来一看便知。”

　　扮成商人的暗探没有犹豫：“现在去挖，趁着程家跟那个刘昌还没反应过来。”

　　执剑道：“青州暗探里有个仵作，蛰伏青州多年，是时候用他了。另外，找两个水性好的东西今夜潜到水下看看。若那个人真是京城里的暗探，东西不在身上，不在船上，就只有在胃里或者水里。”

　　他们在死者胃里找到了纸条。

　　在水下找到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把钥匙。

　　与此同时，申紫柔也给周予安送来了新的消息——假铜钱的消息在程家祖宅。

　　一阵风吹过，刮的树梢上的叶子簌簌作响，将四周的环境衬托地更加精密。天空中突然飘起雨丝，仿佛在催促着他们加快进程，一定要在天黑前抵达那个村子。

　　程家祖上是山匪，靠抢劫过往商客起家。这事儿若不是申紫柔说，他们压根儿想不到。古往今来，得势者都会利用手中的权势，

　　金钱粉饰见不得光的过往。在官家的记录中，程家是靠做小买卖起家的。

　　程家的祖宅有两处，一处在青州城外，住着程家的祖老。一处在这里，埋着程家的祖宗，由程家的旁支看管。

　　山道难行，看着不像住人的样子。执剑一手撑伞，一手为周予安开路。

　　“程家三少夫人的消息会不会有误？这路莫说是马车，马都过不去。那么多的铜钱，总不能靠脚力，一担一担往上挑吧。”

　　“不是往上，是往下。”周予安停下脚，查看着小路两侧的植被：“铜钱是用扁担挑下来的，箩筐扫到了这些树枝，树枝被撞断，随着箩筐的惯力向前，经年累月形成了这般模样。他们每天都在运送，源源不断，才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看着路上的石头，靠近中间的这些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陷。”

　　目光远眺，透过濛濛细雨，看见那条波光粼粼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