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周予安才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
因怀疑丈夫是被马钱和徐慧合谋杀死的,王大壮的妻子不声不响买下了马家隔壁的铺子,将铺子变成了王大壮的灵堂。
马钱做得是草料生意,王大壮在的时候,生意还行,偶有周转不灵,也能问王大壮借钱。这下好了,王大壮死了,没人借钱给他不说,王大壮的妻子还把他当成杀人凶犯,把灵柩停在了他家隔壁。这生意不黄也得黄。
眼见着就要关门大吉,马钱的儿子跳了出来,他寻了三五好友,愣是把王大壮的棺材从铺子里抬到了街上。周予安他们下车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好巧不巧,这马钱的儿子正是周予安在胭脂铺里刺倒的那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公子执着鞭子就朝周予安抽过来。
“啪!”鞭子转了一圈儿,落回到马公子身上。
马公子猝不及防,呲着牙坐到地上。
执剑抬腿,前脚掌刚好压住他的伤口,疼得他呼爹喊娘。原本还在看戏的马钱从人堆儿里挤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那名身着绿衣的女子应该就是在状纸里出现的徐慧。
“误会!这位爷,全是误会!”
“是误会吗?”执剑踩着马公子的肩膀问。
马公子疼得嗷嗷叫,对着他的父亲道:“爹,快救我!”
“是误会吗?”执剑俯身,用剑鞘点着马公子的嘴巴:“大声点儿,告诉你爹,你想用那鞭子抽谁。”
“爹,就是她,是她在胭脂铺里害得我。”马公子看着周予安:“你让她把那胭脂钱拿出来。”
马钱看看自个儿的儿子,又看看周予安,确认对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赔着笑脸到了周予安跟前:“姑娘,您认得犬子?可是犬子哪里得罪了您?这胭脂——”
“爹,是她害得我!”
马公子刚要嚷嚷,余音被剑鞘堵在了嘴里。
“不认得,不算得罪,胭脂是他自己咬的,我不过是给店家做了证。”周予安瞥了马钱一眼,“你就是马钱?”
“是!我就是马钱,姑娘是来找我的?”马钱笑着,习惯性的点头哈腰。
徐慧站在他后头,不着痕迹地掐了他一下。
周予安瞧见了,没说,往一旁让了让,看着沈崇明道:“我不找你,他找你。”
“这位爷是——”马钱打量着沈崇明,“瞧着面生,不知道这位爷找我,所为何事?”
“遂州县令沈崇明。”沈崇明亮出身份:“本官是为王大壮的案子来的。”
“县令?您就是那位新来的沈县令?”马钱有些不大相信:“您这会儿应该在遂州城里,您怎么到了这儿了?”
“查案!”沈崇明将状纸丢给马钱。
马钱不识几个字,拿着状纸让徐慧看,徐慧只看了一半,就拉着马钱跪在了地上。
遂州刺史被捕,刺史之位空悬,这位沈县令既是遂州最大的官儿,也是唯一的官儿。外头传言,这位身份不一般,鬼知道他不会成为刺史。
民不与官斗,况且他们只是小民。
见马钱与徐慧跪下,执剑抬脚,冲着马公子道:“知道那位是谁吗?是我们家夫人!敢碰我们家夫人的手,没把你这爪子剁了就不错了,还敢问我们家夫人要胭脂钱。”
“逆子!”马钱再笨,也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他跪在地上,指着儿子骂:“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儿!你说你一个男人,见天儿的往胭脂铺跑,你想做什么?你是要气死你爹我。”
骂完儿子,又转过身来对着沈崇明。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计较。您告诉我,他是用哪只手摸得夫人。”
“你要把他的手砍了?”沈崇明问,目光阴冷。
马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道:“不,不至于吧?”
“戒尺有吧?五根手指,一根打十下,一共五十下。”沈崇明迈步:“执剑,你看着他打。”
“大人,若他没有戒尺呢?”执剑抱着剑问。
“没有?那就去卖戒尺的铺子买一把,要最沉,最重,打人最狠的那把。”
“有,有戒尺。”马钱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推了推徐慧:“去,去把家里的戒尺拿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徐慧看了马公子一眼,扭着腰肢起来,看得出,她跟这位马公子有些不对付。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周予安没有理会这边的事,待王家的人将灵柩搬进铺子后,就站在了棺材前。
棺材很厚,看得出王家下了本钱。棺材里有水,摸了下,是从棺材里渗出来的。水很凉,应是化开的冰水。打开棺材盖儿,看到十几个宽口的瓶子,瓶子里装得是半化开的冰。
王夫人是个有见识的,她在用这种方式保存尸体。
王大壮躺在那些瓶子中间,脸色青中带白,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周予安看了下,头部并无伤痕。
“王夫人在吗?”
“夫人不在,小的已命人去找。姑娘稍等,我这就给姑娘备些茶水点心来。”
“你是什么人?”
“小的王福,是店里的管事,眼下负责掌柜的后事。”王福命人搬了几张凳子:“姑娘是官府的?是来给咱们家掌柜伸冤的?”
“是官府的,但不一定是伸冤的。”周予安看着王福:“死因未定,不一定就是谋杀?是谁发现的你家掌柜?你家掌柜当时是何模样?是否穿戴整齐?身上可有别的痕迹?”
“回姑娘的话,是我家夫人和公子发现的掌柜。掌柜离家未回,夫人跟公子去找,在路边的沟渠里发现的他。掌柜穿着衣服,衣服凌乱,像是被人翻找过。掌柜身上的东西没了,不知是被害他的人拿了,还是被旁的什么人拿了。”
王福说着,扫了马钱一眼:“我家掌柜酒量可以,事发当晚并未喝醉,还请姑娘帮忙,一定要查清我家掌柜的死因,为我家掌柜明冤辨屈。”
说话间,王夫人踏进门来,见周予安站在棺材旁,皱着眉头问了句:“这位姑娘是——”
周予安抬眉,“遂州府仵作,周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