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母亲这么说，将军为何没有感染蛆症？”
“被毒蛇咬过的人不一定都会死，有的人被毒蛇咬了之后会产生抗毒性，从此不再惧怕任何毒蛇。”周予安给沈慕安解释着：“从画上来看，猎人被祭祀时他的孩子尚未出生，许是得了什么机缘让他不再惧怕这些毒虫，反而掌握了养虫的技巧。靠着这个技巧成了威震八方，但颇受人诟病的将军。他只知驱使毒虫却不知如何解毒，故而前半生是功，后半生是灾，且他的功劳不能写进史书被后人念叨。他也是心有不甘，才会将前半生的辉煌带进墓里。”
“那这将军是好人还是坏人？”沈慕安眨巴着眼睛。
“对于那个时候的朝廷来说，是好人，因为他帮皇上稳住了朝政，让大部分的百姓有个安稳的生活。于被他毒杀的那些百姓而言，他何止是坏人，他简直是恶鬼。张妈的那个儿媳妇你也看到了，患了蛆症是很痛苦的，那一城又一城的百姓里有不少是像安安这样的孩子，还有比安安更小的，他们没有做任何十恶不赦的事情。”
“安安知道了，可是娘亲，你要去南屿吗？”沈慕安穿着粉色的小袄，坐的乖乖的。
“不用，你忘了，母亲的师兄，你的师舅舅在南屿。母亲已传了书信，让他帮忙去查古墓的事情。”周予安并未把沈慕安当成孩子，很认真地与她解释道：“程老爷和张妈的儿子都是回到青州才死的，他们回青州说明南屿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加上那些铜钱基本上可以确认当年失踪的那批铜矿到了程家人手里。那个墓就算没有被毁掉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母亲要确认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失踪的铜矿与古墓有关。第二件，失踪的铜矿到了程家人手里。至于墓主人是谁，生平如何不重要，枯骨而已。”
“娘亲要不要去问问张妈？”沈慕安晃着小腿：“张妈毕竟是那个人的母亲，安安不信她不知情。”
“安安真聪明，那母亲去问问她？”
“去问问。”沈慕安点着头：“她儿媳妇的命在母亲手里，她唯一的孙子，唯一的希望也在母亲手里。她若是欺瞒母亲，母亲大可以不救，任由她留在世上，孤家寡人呗。”
“安安也变成小坏蛋了。”捏她的耳朵，心里头软软的：“母亲总觉得欠你一个童年，你不像你哥，太老成，太稳重了，没有小孩子的天性。母亲不知这对你是好还是坏。若你长大了，会不会遗憾。”
“不会，爹爹说了，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不一样的。”沈慕安摸着母亲的脸：“爹爹的童年是在宫里过的，没有人与他亲近，娘娘们刁难他，太监宫女欺负他。若不是他自个儿坚强，为自个儿谋了生路，安安就没有爹了。”
“母亲三四岁的时候与哥哥一样，七八岁的时候跟安安一样，十岁之后过得比爹还苦。跟爹娘比起来，安安跟哥哥简直太幸福了。安安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安安觉得好极了。”
见时候不早了，安安推着周予安出门：“母亲该去给张妈的儿媳妇看病了。”
“那安安呢？要不要母亲找个人陪着你？”
“安安要去看程祖母。”安安从桌子上跳下来：“程祖母带安安去逛街，程叔叔跟程婶婶陪着。约莫要逛两个时辰，包括吃茶看戏，母亲要珍惜时间哦。
“小机灵鬼，是你提议的？”
“安安昨个儿是在程祖母那边吃的晚饭。吃饭时，程祖母问安安想不想出去看看。安安说安安自小住在乡下，从未见过城里的热闹。程祖母说安安是个小可怜，就说今日里带安安出去瞧瞧。程祖母出门不带钱，故而带着程叔叔。安安是小女生，出门多有不便，故而又带了一个程婶婶。这都是程祖母安排的，与安安没有半点儿关系。”
“我们安安说的不错，是祖母非要带着安安出去的。”程宇停在院子里：“申夫人放心，程宇定当护着安安，绝不叫她出什么意外。除了安安，兄长家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也会跟着，不会叫安安无趣的。”
“那便多谢程三公子了。”周予安行礼，蹲下嘱咐安安：“小荷包里有娘亲给你准备的碎银，买个小吃食什么的够了，不要麻烦你程叔叔跟程祖母。”
程宇不乐意了，跨进门内，抱起安安：“给安安花钱，莫说我乐意，祖母都乐意。”
“有劳程公子了。”
周予安道谢，拎着药箱与他们一道出去：“我去看张妈的儿媳妇，她的症状有些不大好，腹中胎儿怕是要提前出生。”
“蛆症会对她腹中的孩子有影响吗？”
“尚未可知。”周予安实话实说：“我给她用的都是比较温和的药，辅以针灸将危害降到最低。可在我为她看诊之前，她吃过别的大夫开的药。药方被张妈撕了，无法判断。眼下只希望那个孩子福大命大，若是小症，在他出生后，我可帮他医治。”
“申夫人还真是医者仁心。”
“人命是这世间最大的，我们都该敬畏。”
一阵风吹过，刮得叶子簌簌作响。程宇若有所思地看了周予安一会儿，没说话，抱着沈慕安出去了。
小院里，张妈垫着脚尖候在门口，看见周予安才松了口气。
“申夫人。”
“张妈勿急，我去看看。”周予安提着药箱往小屋里走去。
下人住的屋子比较窄小，大白天，屋里点着灯。药味儿很浓，是她开的药方。原本腐坏的伤口正在愈合，皮肤上没有新的凸起，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新的蛆虫。腹内胎儿的情况不大好，胎动较少，脉象也不乐观。周予安给开了保胎药，尽量让这孩子在母亲腹中多待一些时候。
待周予安忙完，已是一个时辰后，张妈端了茶水点心，放在院中石桌上。
“夫人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能保住我儿媳妇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对夫人有任何欺瞒。”
“令公子是怎么死的？”
“跟我儿媳妇一样，死的时候全身都是烂了，皮肤下面都是虫，一条挨着一条，比死了大半年的人都恐怖。衙门不让声张，一把火给烧了，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