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笑声自前方传来,是沈隽。
候硕蓦地红了脸。
虽已行过大礼成了夫妻,可素日在他跟前她还是有所收敛的,像这样失态的时刻几乎从未有过。
沈隽唤冬儿过去,塞给他一包蜜饯,让她拿给候硕。
候硕接了蜜饯,脸越发红。
“你们去,我去厨房忙活。”
“到底是才成婚的小夫妻脸皮薄。”陈婆婆打趣着:“沈公子莫要惯着冬儿,这糖葫芦跟蜜饯怕是都不便宜。公子还要上京赶考,银钱上得省着些。”
“不是买的,是商行里的掌柜送的。”沈隽放下书将冬儿抱进怀里。
冬儿的年纪与慕周和慕安差不多。慕周太过调皮,慕安太过安静,冬儿更像寻常的小孩子,充满童趣。
“糖葫芦是掌柜买给他家孩子的,孩子嫌酸只吃了一颗。问了冬儿,冬儿不嫌弃就给拿回来了。蜜饯是掌柜发的,让各家娘子尝尝鲜。还有一包柿饼,也是掌柜给的,是奖励我记账记得好。我家娘子不爱吃这口,送给婆婆您了。”
“多谢小公子,我这也是跟着小公子享口福了。”
陈婆婆帮着候硕把筐抬到厨房里,候硕将那些猪肝,猪心,猪肺,猪肠子拿出来分别淘洗。沈隽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
他是皇帝,生来便在宫里。出宫这些日子倒也瞧了些新鲜,却不知候硕从筐里倒出来的是些什么。只觉得那东西污糟糟的,味道还重。
候硕红着脸介绍:“这个是猪肝,这个是猪心,这个是猪肺,都是卖肉的吴家娘子给的。我跟她谈了个生意,将这些东西做成吃食。若是卖得好了,给个分成。”
怕沈隽不理解,补充道。
“婆婆年纪大了,单是做豆花挣不了几个钱,且这磨豆子要花很多时间。我寻思着若是这个买卖做成了,也能让陈婆婆跟冬儿往后的日子好一些。冬儿已经三岁了,有了钱才能读书识字,读了书,识了字,就算考不上状元,也能寻个轻松点儿的活计。我考虑的有些远,婆婆跟相公莫要笑话。”
陈婆婆红了眼,攥住她还在淘洗的手:“难为娘子还为我这个老婆子考虑。”
沈隽也没想到候硕会考虑到这些。
转念一想,这是皇叔跟皇婶儿亲自为他挑的皇后。皇后应母仪天下,可什么是母仪天下?是满头珠翠,身着华服,出口成章还是像她这样把百姓的生存挂在心上。沈隽觉得应是后者,他的皇后,理应将天下的老人当成自己的老人,天下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没洗过这些东西,娘子可否教我?”
不等候硕开口,陈婆婆就白了沈隽一样,让冬儿将他拉到一旁去。
“公子的那双手是要写锦绣文章的,哪能沾染这个。”
沈隽道:“无妨的,锦绣文章能写,这粗活儿也能做。”
陈婆婆又白了他一眼:“公子非要我把话说到明处?我是怕你笨手笨脚的影响我们干活儿。公子看书去吧!还有娘子,娘子也去歇着,这些东西我老婆子来洗就行。”
沈隽摸着头,走到候硕跟前,小声问道:“我真的笨手笨脚?”
“人都有擅长的东西,夫君擅长的不在此处。”候硕略有尴尬:“夫君带冬儿读书去吧。”
沈隽看了看自己的手,招呼冬儿过来,抱着他在一旁看。
“笨手笨脚也能学是吧?我跟冬儿一起学,万一这买卖成了,咱们冬儿以后还是小掌柜呢。”
陈婆婆扑哧一声笑了,将洗好的猪肺放到另外一个盆里。
“我瞧着小公子挺喜欢孩子的,你们两口子打算什么时候生一个?小公子长得俊秀,娘子也是个好看的,你们俩生的孩子指定好看。”
候硕越发羞了,将脸埋在膝盖间。
沈隽沉吟了一下:“再等两年吧,我与娘子年纪还小,这时候要孩子对娘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陈婆婆不解:“哪里不好?年纪小才好生养,我那儿媳妇十六岁生的冬儿,你看冬儿多聪明。”
沈隽回道:“我小婶儿是大夫,医术胜过我家娘子。小婶儿说,女子生育要满十八周岁才好。年龄太小,容易有风险。年纪太大也不好。我认真想了一下,两年后刚刚好。”
想起自己那个因为难产而亡的儿媳妇,陈婆婆的心沉了下来。她狠狠地揪了手背一下,满是愧疚地说道:“是我害死了冬儿的娘。我也是从儿媳妇过来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冬儿娘生他的时候还不满十六岁呢。她拼命的喊我,说她疼的厉害,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是女人都得经过这一遭。”
“婆婆。”候硕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是你的错,冬儿她娘不会怪你的,你把冬儿养的这么好。”
“我也是没办法。”陈婆婆红着眼睛:“朝廷征兵,选中了我们家的,不顾死活非要将人拖走。那会儿他们小两口才刚成亲,不留下个孩子又能怎么办?打仗是会死人的,我总得给我们家留个香火吧。我跟我儿媳妇说好了,若我儿子活着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若我儿子回不来,我养着孩子让她再嫁。她还年轻,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不能让我们这个家耽误了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她会难产。”
“婆婆,过去了,咱不想这些了。”候硕将洗好的东西端到灶台上:“我教您做卤煮。”
见陈婆婆还在抹眼泪,候硕用自己的经历安慰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爹也没了,走的很突然。姑姑欺我家里没人,怂恿我的乳娘要将我打死。若不是被夫君的小婶婶救下,眼下还不知道在那儿呢。婆婆,生老病死是无法避免也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不让那边的人为我们担心。”
陈婆婆叹了口气,握住候硕的手:“亏我一把年纪了,想的还没你通透。”
将猪心,猪肺,猪肝,猪大肠全都煮上,候硕擦了擦手把火候调整到最好。趁着陈婆婆哄冬儿睡觉的功夫把沈隽拉到一旁:“方才在街上碰到程家的人了。”
“程家的?”
“程三公子,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候硕使了个眼色:“你找机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