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解毒的那几味药药性相冲,需得用鬼谷独有的乌金蛇胆中和。这乌金蛇归一人饲养,此人既是宋鹤青的师妹又是他的妻子。
说起宋鹤青跟他的妻子也是一笔糊涂账。
他们原是一对儿相爱相杀的师兄妹,后因为用错药阴差阳错成了夫妻。那年,宋鹤青十七岁,不知道如何面对突然变成妻子的师妹,于大婚之日出走。
他这一走就是三年,丝毫不知二人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未及足月出生,患有寒症。医治此症不难,难的是需用父母的心头血做药引子。在这三年里,鬼谷派出无数人去寻,皆因为宋鹤青故意躲着而没有寻到。
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孩子就可以得救,偏偏宋鹤青回来的晚了那么一天。
他想要以死谢罪,他的妻子兼师妹却救了他。不是不恨,而是恨到不愿意让他那么痛痛快快地死了。
孩子下葬那天,宋鹤青的妻子兼师妹隐居到了满是乌金蛇的山谷里,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宋鹤青多次往返那个山谷,试图弥补当初的过错,结果不是被蛇咬了,就是被妻子兼师妹给打了。
偶尔,他也会在谷里住上些日子,出来时骂骂咧咧的。
有人说师妹早就原谅了师兄,师娘早就原谅了师傅,只是妻子对丈夫始终心存怨恨。与其说他们不能原谅对方,倒不如说他们不能原谅自己。
那个在病痛中等待了三年,只差一天就能得救的孩子成了他们夫妻间的心结。正因为如此,宋鹤青才会在得知周予安怀了孩子时破例出谷,才会想方设法地为她配置解药。他救的不只是自己的徒儿和徒孙,还有他那个未及谋面便已夭折的孩子,以及他和他的孩子。
梦里,周予安的长子沈辞,三女沈思都是在鬼谷长大的。
虽没有梦见他们陪伴师傅和师娘的画面,想来画面之外是有的。就像周予安小的时候,尽管师傅和师娘不和,三天两头大打出手,但师傅不在的时候都是师娘照顾她的。
尽管师娘的脾气有些古怪,但从幼儿长成少女的那段时间里都是师娘在教导她。
思绪暂停,周予安闭着眼睛将药丸吞下去。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味道,除了药物独有的苦、涩、腥外,还夹带着一股酸味儿,只把她呛得大脑空白。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将那药丸吐出来时,沈崇明吻了过来。
她吓了一条,药丸滚进喉咙里。
一股甜丝丝的蜜糖的味道顺着舌头弥漫到她的口腔里。不知过了多久,待她从沈崇明怀里睁开眼时,那股苦涩的味道都已经散去了。
“你怎么——”
“苦不能让你一个人吃。”沈崇明将她抱到床上:“此药性烈,师傅怕你受不住再里头加了些助眠的药物。若觉得困,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若是不困,就跟我说说鬼谷的事情。”
“好啊!”
周予安应着,眼皮往下一耷拉,沉沉睡去。
睁开眼,已是半个月后。不光二哥江清桉来了,周太医也来了。她睁眼的时候他正坐在旁边拧着眉头给她把脉。四目相对,周庭深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你二哥就要把我的手给砍了。还有王爷,他要我一家老小的命。”
“你有一家老小吗?”
周予安靠在软塌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阳光照在她明媚却略带苍白的脸上,比着从前多了几分孱弱的味道。
抱琴在小厨房里煎药,听见声音,连蒲扇都没放就跑了出来:“夫人,你醒了?”
“醒了!”周予安笑,动了动身子,发现身子软地厉害,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我这是瘫痪了?”
“呸!夫人胡说八道什么呢。”抱琴走过来,蹲在周予安身边:“夫人是睡得太久浑身无力。”
“是吗?”周予安看着周庭深:“一笔写不出两个周来,你是我外祖父的小徒弟,不许骗我。”
“哪敢骗你。”周庭深撇了撇嘴:“我瘫了你都不会瘫!我虽未娶妻,家里头还是有些亲戚的,凑个一家老小不成问题。待王爷回来您可得跟他好好说说。我堂堂太医,被他掳到北狄,囚到这里不说,还质疑我的医术,质疑我想要将你看好的那颗心。”
“你可不是被我掳来的。”沈崇明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你是被江清桉掳来的。”
“没掳,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来的。”江清桉瞥了眼食盒:“我去处理,你陪我妹妹说话。”
“那食盒里是什么?”周予安觉得身上难受,稍微动了动。
“山鸡,给你熬汤喝的。”沈崇明将手伸到她的腰后轻轻按着:“你睡得很沉,连着睡着三日都没醒,我把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找来了,愣是没一个管用的。我让执剑去寻师傅,寻到现在还没消息。实在没辙,只能写信给你二哥。还好你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把这全天下的大夫都给抓来了。”
“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在鬼谷。”周予安费力地抬起手来,摸着沈崇明下巴上的胡茬:“你忘了,我身上有鬼谷的信物。你拿信物去青鸾的任何一个分部,她们自有办法将消息送到鬼谷。我是鬼谷的少谷主,就算师傅不在,他们也会想办法救我。”
“我忘了!”沈崇明握住周予安的手:“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周予安摸着他的脸:“你瘦了,瘦得都快脱相了。”
“爷日夜守着夫人,要不是我跟周太医在一旁劝着,要不是二公子来了,他连半步都不肯离开。”抱琴吸了吸鼻子:“参汤熬好了,我给夫人端参汤去。”
“参汤?”周予安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这是百年的老山参吧?此物难得,整个云州城都找不出一根来。”
“可不是嘛,这些都是爷让人从别的地方搜罗来的。”抱琴端着参汤出来:“不光有百年的老山参,还有各种各样的滋补药品,就连那食盒里的山鸡都是爷自个儿去打的。他怕旁人打得不好,炖出来的汤不合夫人的口味。”
“辛苦王爷了。”周予安喝了一口参汤:“这汤里全是王爷的味道。”
抱琴背过身去,捂住脸:“锅里还有,我给爷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