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想到了。
两个方法,一个是诬赖他们与刺客相通,像模像样的查一阵儿,在还她们清白的同时,将刺客与桂嬷嬷之死联系起来,引着他们去看那封信。另外一个,是将那些刺客归结到周予安这个突然回来的侯府嫡女身上。她生于乡野,长于乡野,鬼知道她有没有在外面惹祸,且她是未来的长宁王妃。
长宁王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孤注一掷,暗杀她这个未来王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左右她们是找不到人证的,怎么说,全凭着秦柔与江凛的那一张嘴。
把受害者变成给候府招来祸端的人,再装大度的帮她查明真相,顺藤摸瓜查出那封信,引到桂嬷嬷身上。
周予安不习惯被动,更不想耽误时间,急中生智,想出了假装受伤这一法子。
秦柔与江凛没有准备,未免生出更多变故,只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将定安寺这个名字直接说出来。
定安寺在城外往东十里处,寺庙不大,却已有百年,算是山中古刹。
定安寺的住持早就得到了京中传来的消息,等在门口,毕恭毕敬的朝着周予安行礼,道一句:“江姑娘请!”
“住持师傅错了,是周姑娘。”抱琴道:“我家姑娘虽是候府嫡女,眼下随的却是母姓。”
住持道了声阿弥陀佛,改口为:“周姑娘请!”
周予安还礼,抬步进去,看见一个乖巧的,敲着木鱼念经的小和尚。
小和尚约莫五六岁,个子不高,比较瘦,穿着僧袍,剃着光头。头上没有戒疤,是庙里的俗家弟子。
“他就是桂嬷嬷的儿子?”周予安扭头看着住持,“我能与他说话吗?”
“怕是不能。”住持行礼:“他是个哑巴,生来无舌,不能说话。”
周予安怔住了,她想过这个孩子是假的,却没想到他是个哑巴。
住持走到小和尚身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小和尚抬头,静静地看着师傅。住持往周予安这边指了指,小和尚点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他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鼻梁很高,被山里的风冻得通红。周予安见过桂嬷嬷的尸骨,从她的头骨也能还原出几分她生前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个小和尚挺像她。
小和尚走到周予安跟前,对着她行了个礼。
周予安想摸他的头,被他闪开了,只能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
“我是个大夫,能让我看看你的舌头吗?”
是哑巴,不是聋子,小和尚能听见周予安说的话。他抬起头,看了眼师傅。
住持师傅点头,小和尚犹豫着张开了嘴巴。
舌头齐根儿断,是被利器割的,不是天生的。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请跟我来。”住持将周予安带到禅房,“决明不知道舌头的事情,请姑娘代为保密。”
“决明是他的名字?”
“是名字。”住持倒茶:“姑娘是为他生母之事来的吧?不瞒姑娘,自决明被送上山的那刻起,他与他的生母就已断了这母子情分。他是在寺里长大的,从未问过我们他的身世,我们也没有与他提及过。”
“他的生母是桂嬷嬷?”
“应该是吧?这修葺定安寺的香火钱是那位桂嬷嬷给捐的。整整五百两,用血衣抱着。”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她没有说过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说过!”住持点头,脸上浮起少许褶皱:“出家人不打妄语,这钱是侯爷给的。”
出家人,不在俗世中却在凡尘里,虽幽居山林但知朝堂变化。
宁国侯共有三位夫人,第一位,随宁国侯战死沙场。第二位,出身杏林世家,因思女成疾,病故于家中。第三位,出身微贱,因得侯爷喜欢被扶正。
在第二位夫人亡故时,候府也遭遇了一系列变故,先是宁国侯被收去了兵权,跟着有敌国奸细刺杀宁国侯。时逢朝堂动荡,无人顾及这位宁国侯的安危,情急之下,他的夫人秦柔花重金请了批江湖人。
事后才知,此江湖非彼江湖,他们不是侠客,而是山匪贼寇。
为堵悠悠之口,秦柔将自己的贴身婢女送给了山匪头目做夫人。
周予安差点被那一口茶水呛住,她看着住持问:“桂嬷嬷曾与山匪做过夫人?”
住持点头:“整整五年,她一直待在山上,直到五年后,宁国侯率兵剿匪,世人才知她是卧薪尝胆,深入匪营。据悉,除了那个山匪头目外,全寨一百八十人,尽数被诛。”
“那些山匪可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虽是山匪,却从不欺压良善百姓。”住持慢条斯理地说着:“婢女入山早有预谋,侯爷剿匪亦是计划之内,既赢得了名声,又掩住了当年的那桩事,可谓是一举两得。然头目不肯放过宁国侯,更不肯放过那个婢女。于是,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里,他潜入府中,将那个婢女掳走了。”
周予安有些失望,摇着茶杯道:“我还以为他潜入府中是要杀死宁国侯为他的兄弟们报仇。”
“他是这么想的,可宁国侯岂是他想杀就能杀的。”住持笑:“世间男子皆是如此,慕强却欺弱。明知那个婢女是受了侯爷的指使,明知那个婢女也是身不由己,他却将满腔怒火,满腹怨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他是爱她的,否则桂嬷嬷不可能活着,更不可能有机会生下决明。”
“那是他的错,他爱上了一个满腹心机,从来不曾爱过他,且还算计他的女人。”住持为周予安倒茶:“因为一时不忍,他们有了孩子。原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留下她,她却带着孩子跑了,等他追到候府时,等着他的却是天罗地网。”
“头目死了?”
“万箭穿心,岂能活着。”住持道:“侯爷为褒奖,也为堵婢女的口,给了她五百两银子。条件是,她必须亲自杀了她跟头目的孩子,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桂嬷嬷动手了,但她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为防那些盯着她的人听到,她狠心割断了孩子的舌头。她以为孩子没了舌头就不会哭出声来。孩子疼得昏死过去,抱被上留下一滩血,候府的人没有检查,让她把孩子抱出府去埋了,她把孩子送到了山上。
与孩子一同留下的,还有宁国侯赏她的五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