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萧宸朔负手而立，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也没想到萧界启这么快就找到了由头向自己发难。

　　他并非装傻，地上的尸体已经难辨面容，死在萧宸朔手上的人太多，是真的认不出来，也是真的不明白萧界启的意思。

　　“也是，三弟杀过的人太多，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

　　萧家老二萧玄炜幽幽开口。

　　他和萧界启都是曾夫人所生，在萧家大权的争夺上，他一早就被排除在外，只做自己兄长最忠心最得力的助手。

　　萧府上下都明白，下一任家主是大公子和三公子相争。萧玄炜在中间却生生比庶出的弟弟还矮了一头，一直都对父亲的选择愤愤不平，看萧宸朔更是有如肉中之刺，不将其拔除誓不罢休。

　　“我来告诉三弟吧，这是香姨娘的尸体，你可想起什么了？”

　　萧界启鹰鸠般的眼睛牢牢锁在萧宸朔的脸上，一旁萧玄炜则是带着看好戏的邪笑。

　　父亲宠爱萧宸朔是一回事，可再宠爱提拔，也绝对不能挑战他作为家主的权威。

　　即使他们手握利剑，百战不折，但脆弱的脖颈一定要乖乖地放在父亲的掌心。

　　萧府是父亲绝对的权力控制范围，萧宸朔八岁时割了一个下人的舌头，然后被丢进了乾坤洞三天，差点死在里面。

　　一个下人尚且不能未经父亲允许就擅自惩戒，更何况是后院的女人。萧界启眸中墨色更深。

　　这点小事当然动摇不了萧宸朔的根本，但即便是罚他到乾坤洞思过几天，自己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香姨娘？”曾夫人捂着鼻子凑近看了看，摇头，“腐烂成这样，哪里还看得出她当时的影子。”

　　知子莫若母，即便没有事先和两个儿子通过气，她也能大致猜到他们的意思。

　　“来人，去后院看看香姨娘在不在。”

　　曾夫人面带忧虑，仰头看着阶上坐在太师椅中的萧建，义正词严地说：“老爷，若这尸体真是香姨娘，那这事可不是死一个姨娘那么简单。”

　　“后院姐妹众多，你我都没办法日日召见她们所有人，不知情况也无可厚非。但作为老爷的枕边之人，她死去多日府中竟无人上报，那歹人一定用什么办法堵住了下人的嘴，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本事，今后再在府中作恶也未可知，这次是姨娘，日后便是公子小姐，再以后，到妾身头上也说不定啊。”

　　曾夫人的话固然有刻意夸大的成分，但她跟着萧建三十多年，最懂得什么能够直击萧建的内心。

　　小妾身亡而无人上报，正是说明他这个家主对府里的完全控制权受到了挑战。

　　这样的场景，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香姨娘的死和萧宸朔有关。

　　但当事人全然没有慌张的样子，萧宸朔好像觉得他们母子三人很可笑似的，低头无声地嗤笑。

　　萧界启心中大感不妙，但已经没有时间由他深想。

　　“谁说我不知道？”萧建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阶下的四个人，面色不虞，“她的确是香姨娘，也确实死于怀瑾之手。”

　　“那又如何？一个女人而已，杀了就杀了。”这萧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萧宸朔当时敢先斩后奏，就是因为他足够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好女色，但女人如他餐桌上的事物一样，只要可口解馋就好。桌上的菜坏了，换另一道就行了，无需在意。

　　萧家的家主或许在意很多人很多事，但在整个萧府之中，最没有价值的就是他后院那些自己都记不清数量的女人。

　　朝中形势波诡云谲，各路人马都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已经暗潮汹涌，而他的儿子们还在玩这些不值一哂的把戏。

　　萧建用力一拍扶手，起身怒喝道：“我培养你们，难道是让你们像三岁小儿一样打这些毫无意义的嘴仗！”

　　几人立刻收起了心思，在萧建的威压下负手垂头而立。

　　“来人，拿木剑来。”萧建看着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态度冷硬，“你们俩去院子里，输的人去乾坤洞五天。”

　　听到乾坤洞三个字，萧玄炜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暗自庆幸父亲没有指定自己。

　　萧宸朔解下披风，接过仆人递来的木剑。

　　此时已接近亥时，庭院中的空地被一圈奴仆提着的灯笼照得通明。气氛肃穆，但萧府的下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比试习以为常。

　　夜里风凉，萧玄炜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系在母亲身上，陪在她身旁宽慰。

　　空地中央的两人手中各持一把木剑相对而立。

　　萧界启率先出手，提剑向萧宸朔刺去，萧宸朔并不急着接招，用巧劲将他凌厉的攻势化解，格挡住这一剑。短暂的对视间，萧宸朔轻轻地笑了一下。

　　两人缠斗在一起，衣袖甩得猎猎作响，互相都没有手下留情。见此情景，萧建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之前的比试从来没有输过，萧界启一开始自信满满，但越到后头越是心惊，他离开的这一个多月，萧宸朔的武功居然又精进不少。

　　萧宸朔敏锐地抓住了他分神的瞬间，变幻步伐一剑刺中了萧界启的左肩。

　　木剑并未穿透衣物，但萧界启能感受到衣服之下随着疼痛渗出的血液。他还要再战，却被萧建沉声叫停。

　　“界启，你输了。”

　　萧宸朔后退两步，收剑时还顺手挽了个剑花。

　　“承让了，大哥。”

　　“处理好身上的伤，明日就去乾坤洞吧。”

　　萧界启低头应是，带着萧玄炜大步离开。曾夫人虽然面色阴郁，但并未开口求情，而是笑着夸赞萧宸朔。

　　“怀瑾如今武艺愈发精进了，连你大哥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练武虽然要紧，也别忘了好好看顾自己的身体。”

　　曾夫人上前挽住萧建的胳膊，以嫡母的身份关心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两个哥哥都成家好几年，你也该早日娶妻，有媳妇在屋里照顾着，总比冷冷清清一个人好。”

　　萧宸朔眉眼间浮起戾色，“时辰不早，父亲和夫人早点歇息，我先告退了。”

　　他大步远去，曾夫人在后头叹了一口气，同萧建说：“这孩子同他姨娘也不亲，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我看了也觉得可怜。”

　　“你是他的母亲，这些事当然由你做主。你选什么人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娶也得看你的本事。”萧建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