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拔步床上的姜令仪眉头紧皱呼吸沉重，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疼痛逐渐变得麻木，而血液从自己身体里逐渐流失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她被锁在祭坛之上动弹不得，身体一寸寸地发冷。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失却又无能为力。

　　“谁？”

　　未看清来人，姜令仪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将枕边药丸弹出。

　　药丸打在人身上，瞬间炸开为一团粉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姑娘，是老奴。咳咳咳，这什么东西？”

　　“张妈妈，你大半夜来我房间干什么？”

　　噩梦的余韵尚未消散，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而杂乱的心跳声。姜令仪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借着月光打量披头散发，穿着中衣的中年女人。

　　“奴婢半夜起身去茅房，看姑娘没关窗户，想着夜里风凉，怕姑娘着了风寒。结果进来以后听到姑娘像是做了噩梦。”

　　“过来。”

　　“怎么了？姑娘。”

　　张妈妈才刚靠近，嘴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她一惊之下直接就吞了下去。

　　“姑娘饶命！”

　　张妈妈按着床沿用力往后一撑，和姜令仪拉开距离，瘫坐在地上就要伸手抠自己的喉咙。

　　“那是解药，别吐出来。”

　　姜令仪掀开被子下床，先喝了一杯凉透的茶水，心底的躁动不安稍稍平息了些。

　　她点燃桌上的蜡烛，回头看面色惊惶的张妈妈，淡淡地说，“刚才弹在你身上又被你吸进去的才是毒，我喂给你的是解药。”

　　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张妈妈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说：“谢谢姑娘。”

　　“姑娘怎么睡觉都带着这些毒物，小心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姜令仪垂眸。最亲近信任，将她一手送上高位的至亲族人都能化身刽子手牺牲她的生命，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异世。她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大开的窗户送来阵阵凉风，姜令仪踱步过去关上落锁。

　　“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既然有闲情逸致偷偷喝酒，看来是办妥了。”

　　姜令仪双手抱胸靠墙而立，眼神也是一贯的平静，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张妈妈拍了拍自己的裤腿，问：“奴婢都洗漱过了，姑娘怎么还能闻出酒味。”

　　她满脸堆笑走近姜令仪，邀功说：“奴婢不是想着玩乐才喝酒的，洗衣房的那个王婆子，她妹妹嫁的就是牙行的人，咱们这一片的宅子出租、买卖，都要经他们的手。奴婢请王婆子喝酒就是为了姑娘你吩咐的事儿。”

　　“那你打听出什么了吗？”

　　“嘿嘿。”张妈妈得意地点头，“奴婢套出了她妹夫的住处。她那妹夫胆子小，但是又很贪财，姑娘使点好处说不定就能问到宅子主人的消息。”

　　一开始姜令仪说自己要盘下隔壁那座宅子的时候，张妈妈还以为她发烧了说胡话。

　　就他们栖云院这破落院子，姜令仪虽然从罗夫人那里要回了之前十几年的月银，但离买宅子还差得远呢，除非地里平白长出金子，否则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不过姜令仪让她什么也不要管，照办就是，她也就没多问，反正花不了自己的钱。

　　“不过姑娘这么信任我，难道就不怕我向夫人告密？”张妈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轻抚着细腻完好的手腕，姜令仪心神完全安定了下来。听到张妈妈的话展颜一笑，反问道：“告密？我有什么秘密能让你告？”

　　“要重金买地？那不过是我一句戏言，你自己当了真，还以此为借口酗酒，我姜令仪何错之有？”

　　姜令仪一边朝床榻走去，一边悠然自得地说：“至于我师父的事情。无凭无据，只靠你一张嘴，夫人或许会信你，可是她却不能拿我怎么办，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不为人知的弃女。如今这京城里，记挂着我的人很多。”

　　“还有一点你别忘了。”姜令仪伸手拨了拨床帐上的垂珠，弄出清脆的撞击声，“我们是母女，纵然母亲不喜欢我，可我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

　　她送给张妈妈一个冰冷的回眸，“我给过你们选择，既然选择留下来，就收起小心思好好做事。我自然是心地善良不愿伤人，可我师父就不一定了。”

　　张妈妈立刻绷紧了脊背，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一张可怖的银白色面具。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她两腿一弯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姑娘不计前嫌接纳我们，还保住奴婢不用去庄子上受苦，奴婢心里实在感激，哪里会做出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呢，姑娘放心。”

　　姜令仪不可置否，“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是，奴婢告退。”

　　室内重新陷入黑暗，姜令仪安然闭上了眼睛。

　　假话说多了，只会编的越来越顺口，真假参半，更是连说谎的人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虎毒不食子，她这个女儿是假的，但罗音华不敢轻易对她动杀心是真的，她若是动了杀心，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武力高强的师父是凭空捏造的，但那个人确实不会坐视自己死于非命。叫做柯影的暗卫还没醒，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得不暗中保护自己。

　　姜令仪无法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人心难测，只有利益的交换才是万无一失的。

　　她从来不曾暴露任何致命的秘密给身边人，会医术、会弹琴、性格和以前的姜令仪大相径庭，这些她都已经堂而皇之地昭告所有人，人尽皆知的事情自然算不上秘密。

　　至于隔壁的宅院，只要能顺利盘下来，就算罗音华知道了也无妨，姜令仪自有办法让别人无法踏进那宅院。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她的身体十分困倦，即使是之前噩梦扰乱了姜令仪的心绪，但她很快就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