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姜令仪到正院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其他人都已等在了大厅门口。

　　姜令婉大清早就火气十足，一见姜令仪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作为长女每日都是最后一个来，你也不害臊。”

　　好不容易睡了好觉，加上清晨空气怡人，姜令仪心情不错懒得和她计较，笑着调侃道：“既然知道我是长女，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姐。”

　　姜令婉嗤笑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姜令仪扫了一眼她傲娇的背影，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么，之前我说不好话，什么也不会的时候，三妹妹常常来栖云院找我说烦心事，如今我好了，妹妹倒不愿意看见我了？”

　　“以前是姐姐无能为力，只能听着，现在三妹妹要是再有什么烦恼，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姜令婉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着后槽牙说：“管好你自己吧。”

　　要是知道她不傻，自己才不会毫不忌讳地把那些不堪的心事对她诉说。姜令婉现在悔不当初。

　　整个姜府，祖母没什么见识和市井妇人无异，爹娘虽然疼爱自己，但因为有姜令曦珠玉在前，事事都要拿她跟这个堂姐作比较。

　　姜令婉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要她以郡主为榜样，她烦透了这些话。看着和皇子公主们交谈甚欢的姜令曦，她既羡慕又不甘，长大以后，为了能进入贵族子弟的圈子，她又不得不巴结讨好姜令曦。

　　当她心情烦闷想要抱怨的时候，长辈兄长会训斥她、仆从会规劝她。但无论他们说什么，想要表达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她是郡主，你姜令婉跟她不一样，无论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她。

　　只有栖云院那个哑巴，她那个废物姐姐不同，她只会傻傻地睁大眼睛听她说外面发生的那些事。

　　她一句话也不说，但眼神和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好奇、艳羡和向往。

　　那样的眼神，叫姜令婉像大热天灌下一碗冰饯一样舒爽畅快。

　　即使姜令婉忍不住对那位姜府至高无上的宁安郡主出言不逊的时候，她的傻子姐姐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任由自己嘲讽打压一番，再尽兴而去。

　　“三妹妹或许忘了那些日子，可妹妹说过的每一句话，提过的每一个人，我都还真真切切地记得。”

　　“你闭嘴！”

　　前十六年没蹦出过几个字，现在嘴皮子比谁都好使。姜令婉心虚地瞥了一眼侧前方的姜令曦，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姜令仪喋喋不休的嘴。

　　“大清早在母亲房门口高声喧哗，姜令婉，你还有没有规矩。”一道沉稳的男声突然插入，他声量并不大，但却成功让主院重回安静。

　　姜家能呵斥姜令婉的年轻男子，那不就是......

　　姜令仪诧异地回头，从院门缓步走来的那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正是姜府嫡长子姜长勋。

　　“勋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书院出了什么事？”姜令曦问出了所有人的心中所想。

　　“先给爹娘请安之后再说。”

　　姜长勋在姜令仪身边站定，对视片刻，就在姜令仪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又收回目光提步走了。

　　姜令仪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原主的记忆中，姜府的所有人对她不是厌恶就是漠视，原本以为心地善良、宽仁友善的姜令曦也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有一个人略微不同，那就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姜长勋。

　　姜长勋天资聪颖，才貌过人，姜府上下对他赞不绝口，姜承望和罗音华也视他为家族的骄傲，认为他日后必定可以壮大姜家，所以对他尽心竭力地栽培。

　　在姜府众人眼中，他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在其他世家子弟心里，他也不过是一个有点聪明的小官之子，称不上什么威胁。

　　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他，在姜令仪的心里，他只是代表着一个词：

　　哥哥。

　　姜长勋课业繁重，八岁以后更是被直接送进嘉阳书院，早出晚归，在姜府活动的时间很少，更不可能和隔绝于一隅的姜令仪有什么往来。

　　或许他之前去过栖云院，只是姜令仪忘了，但在她记忆里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她十岁那年。

　　姜长勋面对惴惴不安躲在门后的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令仪，我是哥哥。”

　　“老爷和夫人已经梳洗妥当，姑娘们可以进来了。”吴妈妈推门而出，看见姜长勋同样也吓了一跳，“大公子？”

　　“进去再说。”

　　原来书院的夫子一个回乡奔丧，另一个又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没人给他们授课，姜长勋干脆让书童收拾了行囊回府看书。他今年就要参加科举，自然是一点也耽误不得。

　　姜令仪是这会儿才知道嘉阳书院就在京城不远处的溪华山上，单程不过两个时辰。

　　“那你是半夜出发的？你这孩子，半夜下山多危险，不用赶着时间回来给爹娘请早安。”罗音华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我昨日就回京了，跟同窗们宴饮之后天色已晚，不想打扰爹娘休息，就歇在了客栈。”

　　姜令仪差点就笑了，不过他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叙完旧，本以为可以结束这比坐牢还无趣的请安时间时，罗音华果然又找事儿到了她的头上。

　　“春宴上的事我和你爹都知道了。”

　　姜令仪毫无波澜地听她夸了自己几句，果然下一刻罗音华话锋一转，说起了她救赵琦的事情。

　　“你既然学医，出手相救当然是好，可是男女有别，那么多人看着，你让人解开赵公子的衣服还用手......”

　　罗音华似是说不下去，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女子名节最为要紧，你尚未婚嫁，也该注意点，否则不仅是你，家里的姐妹都会被人传闲话的。”

　　就说罗音华怎么突然说了点还算像样的话，结果还是担心连累她的好女儿们。

　　“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救人罢了，当时大长公主和各位贵女都未觉得有何不妥，衣服也是萧三公子扒的，母亲多虑了。”

　　离开主院回栖云院时，姜令仪被后方追来的姜长勋按住了肩膀。

　　“姜令仪”清朗的嗓音在姜令仪的头顶响起，“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