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问谁？”

　　姜令仪的惊讶不是演出来的，她切切实实地懵了。

　　下人已经被姜长勋赶去了七步之外，听不见他们这对在别人眼里几乎没有来往的兄妹在说什么。

　　姜长勋俯视姜令仪，浓密的睫毛微垂，挡住了眼中部分情绪。

　　“我问你，姜令仪在哪？”

　　这回姜令仪听懂了，可是听懂之后却更加不解。

　　“我和......”姜令仪微顿，闭了闭眼睛按下心底的抵触感。

　　“我和哥哥上回见面是大牢的那一次，时间不算久，哥哥就忘了我的样子吗？”

　　姜长勋定定地凝视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朝阳破云而出，一束光恰好照向回廊打在他的身上，姜令仪眸光微动。

　　“哥哥......”

　　“大姑娘、大公子，老爷请二位回主院一趟，有客来访。”主院的丫鬟追上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客？”姜令仪好奇。

　　姜承望居然主动要自己在宾客面前露脸，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会客的花厅走去，姜令仪望着前头的背影出神。

　　她性格大变，正常人都会有所怀疑，但是姜长勋却跟其他人完全不同。

　　无论是姜家人，还是打听她生平的京城权贵们，还有春宴上的萧宸朔，对她的探究本质都一样。

　　他们想要了解的是现在的姜令仪，“你是谁、为什么、怎么会。”

　　可姜长勋问的是“她在哪”。

　　他关心的主体是那个无人在意的，从前的姜令仪。

　　“姜长勋？你怎么也在？”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姜令仪把目光从那片青衫上移开，首先注意到的是地上的两个大箱子。

　　“这是我家，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是赵公子才对。”

　　一袭蓝衣，袖边袍角都缀了银丝的滚边，高大的个子却顶着一张稍显幼态的娃娃脸，手里还很骚包地那这一把折扇，除了赵琦又还有谁。

　　赵琦五指并拢摊开掌心指向他们，“我自然是来找......”他眉眼弯弯朝着姜长勋笑，挑衅的意味十足，手掌往边上一偏，目光也随之移动至姜长勋身后露了半边肩膀的素衣少女。

　　“我的救命恩人，姜家大姑娘。”

　　听闻此言，姜长勋长眉皱得更紧，显然是还不知道春宴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难怪会主动要她出来见客。姜令仪眼底的讽意一闪即逝。

　　她越过姜长勋前行几步，微微屈膝作万福礼，语气淡淡地道：“赵公子客气了，从水中救起你的是萧三公子，我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听着还是太有负担了，且姜令仪本就怀疑赵琦是萧宸朔接近自己的筏子，当然是推却为好。

　　“姑娘不必谦虚，救命之恩，赵某是一定要当面道谢的。”

　　赵琦一脸严肃，走到姜令仪面前郑重地弯腰长揖，“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赵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令仪嘴角抽了抽，他是太傅之子，自己就一小官之女，哪有机会和胆子叫他赴什么汤蹈什么火。

　　既是顶级权贵，在这个时代，正常的发展应该是把她的救助当做理所当然，送点东西来表达个意思就差不多得了。

　　赵琦做出这种姿态，也不知道他是真心思单纯，还是扮猪吃老虎。

　　“赵公子没事就好。”

　　多说无益，姜令仪也不想跟他在此过多纠缠，这屋里几双眼睛都直勾勾看着他们呢。

　　“是啊，既为医者，自然应当治病救人，能为公子排忧解难亦是我们姜家的荣幸，公子不必客气。”

　　姜承望这副趋炎附势的嘴脸实在令人作恶，既拍了赵琦的马屁，又把功劳揽到整个姜府头上，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他是想攀交情。

　　“太医令这是说的什么话。”赵琦笑吟吟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姜家是姜家，大姑娘是大姑娘，我今日造访也与赵家无关，只是赵琦此人答谢大姑娘而已，这可得说清楚了。”

　　果然，世家子弟哪有真正单纯的。姜令仪心里暗笑。

　　赵琦不顾姜承望脸上支离破碎的体面笑容，命令随从把地上的箱子打开，自在得好像是在自家院子。

　　“赵某略备薄礼以表心意，大姑娘千万不要推辞。”

　　“哦对了。”他一甩头得意地补充道，“这些都是用我的私房钱买的，也同赵府无关。”

　　都是他自己斗蛐蛐赢的钱，每一枚铜板都代表着真心实意呢。

　　“这一箱里头是时兴的衣料，姑娘可找人制些合身的衣服。”

　　姜长勋垂眸看了一眼姜令仪略短的裙摆。

　　“另一箱呢，赵某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装些什么，请教好友之后购了些药材，还有花草的种子，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喜欢啊，姜令仪喜欢得要死。

　　如果能把另一箱衣服也换药材的话，她暂时穿点破布也心甘情愿啊！

　　“这么贵重，不好吧。”姜令仪嘴上客套，她极力克制自己，才没从眼里射出贪婪和渴望的精光。

　　男未婚女未嫁，赵琦以个人名义送这些东西不合礼数，姜长勋本来想说衣衫首饰，姜府自然会给姜令仪准备，但看着素衣荆钗的少女，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难道大姑娘觉得这些比赵某的命更贵重？”赵琦歪头问道。

　　姜令仪眨了眨眼睛，“当然不是。”

　　“那就对了。”

　　姜令仪“不情不愿”地收下了两箱礼物，

　　无论这个赵公子是真心感谢，还是打着别的什么主意，此时此刻姜令仪眼里他都是长着翅膀的天使。

　　不仅怼了姜承望，还给她送来这么多好东西，这张娃娃脸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老爷，赵府的管家送来了这个，说是赵夫人送给大姑娘的谢礼。”

　　王管家明显感觉到大堂内的气氛不对，说话时尽量不露感情，垂头不敢看姜承望的脸色。

　　他的余光瞟到不远处女子的裙摆，眼珠不安地晃动。

　　此时此刻，他终于对大姑娘的改变有了切实的体会，恐怕这姜府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