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街磐石巷，吴顺一边哼歌一边脚步打着圈向大门走去。他昨日谈成了一单生意，心情大好，晚上喝了几杯小酒庆祝，代价就是今天要头痛欲裂地去牙行上值。

　　木板门打开却看见门外却有两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两位姑娘找错地方了吧？”吴顺捂着脑袋不解地问。

　　“没有，我们就是专程来寻你谈生意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听说是来谈生意的，吴顺顿时喜笑颜开，殷勤地招呼道，“两位姑娘是要租房还是买宅子？跟我一起去牙行咱们再细谈。”

　　没想到这几天运气这么好，居然都有顾客主动找上门来了，这样下去顿顿有肉不是梦啊。

　　吴顺美滋滋地摸出钥匙锁好门，一个高头大马满脸横肉的大汉从另一侧走出来，不容分说地扯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往外走。

　　“别磨叽，赶紧的。”

　　栖云院里，姜令仪正蹲在地上。她的头发简单的用一根丝带束成高马尾，垂在颊边的碎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偶尔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痒意，手上沾了泥土不能乱碰，姜令仪不耐烦地晃晃头甩开头发。

　　赵琦送来的种子大部分都是供观赏用的花草，不过也已经不错了，毕竟不能指望人搞点毒物来让她用。

　　姜令仪从一堆种子里挑了些能入药的种下。姜承望之前掘地三尺找医书倒是正好帮她翻土了。

　　张妈妈从厨房提着一个食盒回院子，看见姜令仪几乎是保持着她走之前的姿势，不由上前劝道：“姑娘，你先歇歇吧，叫几个小丫头种就行了，一直蹲着脚都该麻了。”

　　姜令仪站起来转了转脖子，又动动肩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这小胳膊小腿还真娇气，身体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姜令仪把这仇也记在了姜承望夫妇的头上。

　　“姑娘，让奴婢们来吧。”丫鬟接过姜令仪手里的小铲子和花种，恭维道，“自从来了栖云院，姑娘都没怎么让我们几个干活，每天只吃白饭，人都懒怠了，晚上也是一觉到天亮，有时比姑娘还晚起，被吴妈妈知道了肯定吃教训，这点小事就让奴婢帮您做吧。”

　　姜令仪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傻丫头，你晚上睡得死沉是因为我的安眠香。

　　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姜令仪进了房间之后，张妈妈才压低声音小声询问起若虹和碧青的去向。

　　“我让她们去找你说的那个吴顺了。”姜令仪答道。

　　“啊？就她们俩？”

　　姜令仪看了她一眼，张妈妈讪讪地捂住嘴，几乎用气音说道：“姑娘，她们两个能行吗？您要是不方便亲自去，让老奴去办也行啊。”

　　她好不容易套出的情报，还战战兢兢地怕夫人发现，可花了不少精力，那是被那两个丫头搞砸了一切就白费了。

　　若虹和碧青几乎没有跟外人打过交道，碧青的爹娘也都是木讷得不能再木讷的老实人，若虹更是早就没了父母，哪有人教过她们这些。张妈妈实在不能理解自家姑娘的选择。

　　“我看若虹性子沉稳谨慎，但有时优柔寡断难下决心，碧青虽然莽撞，但好在机灵泼辣，她俩一起刚好互补，怎么不行。”

　　姜令仪抬手制止了张妈妈想要开口的动作，接着说道：“而且我还找了人镇场子呢，她们俩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没资格领我每月额外发的银子。”

　　听她这么说，张妈妈先是有些忧虑，继而心中又生出一股欣喜只感。

　　姑娘这么说，是不是就证明自己这事儿办得还不错，不出太大意外的话，银子是少不了自己那一份了。

　　她神游天外，连食盒都忘了打开，还是姜令仪歇过气之后主动询问，“你提的这是什么？”

　　早饭刚过不久，离午饭又还有一段时间，她虽然瘦了点，也不必当猪喂吧。

　　“是庄子上送来了成熟的枇杷，厨房那边做了些糕点，让每个院子去领些回去公子姑娘们吃。”

　　张妈妈将食盒里的糕点取出来放在桌上，欣慰地感叹道：“姑娘，你早该这样的，如果老爷夫人知道你怎么能干，之前怎么会半点不关心咱们栖云院呢。厨房让奴婢去领糕点，这还是头一回呢，以前三餐能管饱都算是不错了。”

　　姜令仪轻蔑一笑，“怎么，现在这样不才是我作为姜府嫡长女应得的吗，难道我要生下来就会治病救人才配吃这姜府一口饭？”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张妈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前受冷落的日子过了太久，连她也差点忘了姑娘本来该有的待遇。

　　八字不好克父克母，但孩子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老爷和夫人还是太狠心。

　　她一直觉得，这其中也有宁安郡主的缘故。大房的女儿从小没有亲爹娘，由自家老爷和夫人代为抚养，和亲生无异。

　　那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身受皇恩，现在是郡主，以后还会是皇上亲封的祁王妃。有这样的养女，自然就显得差不了几天却命里带煞的大姑娘越加不好了。

　　自己十多年了一直看着姑娘长大，现在也活的好好的，而且也没发现姑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到底还是女儿太多就不稀罕了，若大姑娘是个男孩，相同的八字恐怕就会变成命格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日后必有大作为呢。

　　“没事儿，姑娘，咱们现在有银子了，如果厨房故意怠慢，那奴婢就出去给你买。奴婢早就觉得他们手艺不行了。”

　　姜令仪正在仔仔细细地洗去手上的泥土，听到她这话也只是笑了笑。

　　十几年朝夕相处，就算张妈妈对原主一点感情也没有，如今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会有了。

　　人的情感向来就是随自己主观的需求所变化的，落魄的时候或许会暗地埋怨，后悔跟了这么没出息的主子。但现在这主子突然白日升天，那一起吃过的苦如今在她心里反倒成为了一致对外的理由。

　　姜令仪落座捻起一块糕点，突然咧嘴一笑，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张妈妈。

　　“这糕点，是你自己去厨房装的，还是他们装好了再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