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孙今天感觉怎么样，刀口会痛吗？”姜令仪照常换完药询问他的情况。

　　小皇孙靠在太子妃怀里抿着嘴巴摇了摇头，但眉毛又半耷下来，不像是全然轻松的样子。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脖子上缠了厚厚的白布，瞧着怪可怜的，姜令仪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耐心。

　　“皇孙现在可以说话了，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难得今日太子也在，端着茶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麟儿，若是哪里疼就告诉姜姑娘，她自然会为你诊治。”

　　小皇孙眉毛皱得像两条毛毛虫，抬头看着太子妃委屈巴巴地说：“母妃，我喉咙里好像有小虫子。”

　　“虫子？”太子妃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姜令仪。

　　这些日子她看着姜令仪照料儿子尽心尽力，皇孙逐渐恢复，心里下意识就对她越发信赖。

　　姜令仪隔着布条点了点皇孙的脖子，尽量温声细语地同小孩儿对话：“是不是觉得这里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嗯。”

　　“小皇孙，那不是虫子。是你的刀口正在愈合，所以才会觉得痒，这便说明你很快就能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姜令仪叮嘱太子妃平日要注意不让他挠伤口，太子始终在旁边神游，一言不发。

　　“殿下。”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带着一个宫女进殿，“殿下，赵良娣从今晨起身后就不大舒服，胸闷气短，请殿下过去看看。”

　　姜令仪听见太子妃冷笑了一声，“赵良娣这是老毛病了，看了多少太医都不见好，今日恰好姜姑娘在，姜姑娘倒去看看她生的是什么怪病。”

　　“太子妃。”太子面无表情地打断自己的妻子，“不过是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出言讽刺。”

　　他毫不犹豫地搁下茶盏起身，“走吧。”

　　“殿下一来林清殿她就犯病，依臣妾看，为了赵良娣的身体着想，殿下还是别再来的好。”

　　太子的脚步没有半分滞涩，不消片刻身影就消失在屏风之后。

　　没想到会碰见他们夫妻吵架，姜令仪跟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扭头过去欣赏床帐上精美的花纹。

　　之前她还好奇太子为何鲜少出现在林清殿，现在答案就摆在眼前，他们夫妻居然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太子难道能看不出那位赵良娣的小心思吗？这么幼稚的伎俩可人家玩了一次又一次，太子也纵容了一次又一次，甚至在她这个外人面前都没想着维护太子妃的脸面。

　　这丈夫当得可真不怎么样。

　　在略显阴沉的氛围中，一个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殿，向姜令仪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姜令仪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子妃，皇后娘娘召见姜姑娘。”

　　“皇后娘娘要见我？”姜令仪大为不解。

　　那日她从大牢赶去给皇孙看病时，皇后也在场，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过，两人并无交流，而且也没听说皇后有什么毛病啊，见她做什么。

　　皇后也拿不准自己那个阴晴不定的婆婆在想什么，她开口安慰姜令仪说：“或许只是召你去说说话。本宫让冯姑姑领你一起去吧。”

　　“多谢太子妃。”姜令仪没有拒绝的权利，能和冯姑姑一起当然最好。

　　皇宫太大，姜令仪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当然没有坐软轿或步辇的权利，只能苦哈哈地顶着太阳走。

　　这一通下来，都快把原主十六年来憋在栖云院没走的路都补回来了，等到了皇后的凤仪宫，姜令仪只觉着自己两只腿发软，背上也沁出了汗。

　　“姜姑娘稍等，奴婢先进殿通报。”

　　姜令仪站在正殿外的回廊处喘气，悄悄侧头撇了一眼冯姑姑，见她面色如常，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儿人似的。

　　“请吧，姜姑娘。”

　　殿内熏香的味道浓重，内里四处的帘帐屏风一应都是深色，看起来皇后应该是个庄重严肃的人。

　　姜令仪微低着头，走到近前才发现皇帝也在。

　　“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帝似乎也是刚知道姜令仪被召见的事，转头询问皇后，“皇后召她来做什么，是身子不舒坦？”

　　“臣妾在宫里，来来去去看到的都是些熟面孔，让姜姑娘来不过是说说话解闷罢了。”

　　皇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将目光转向站在大殿中间姜令仪。

　　“你抬头。”

　　姜令仪抬头露出整张脸供她打量，自己也顺势飞快地撇了皇后一眼。

　　依旧是深紫色的宫装，头上工工整整地插着金饰，嘴角略微向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很符合姜令仪对她的想象。

　　“没想到太医令还藏着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女儿。”

　　她嘴上赞扬，但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没有太大变化，很难让被夸的人产生好心情。

　　姜令仪干巴巴的自谦之词还没来得及出口呢，皇后又话锋一转问起了她医理药材。

　　姜令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上头两位又是茶又是点心水果，自己兀自挺直着背站在大殿中间说得口干舌燥。

　　万恶的封建社会，她好歹是高级技术性人才，不说茶了，赏个座总行吧，这一轮军姿站下来，她原本酸痛的腿更是雪上加霜。

　　这皇宫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姜姑娘果然博学，只可惜是女儿身，不然姜家恐怕要出第三个太医令了。”

　　大半个时辰下来，姜令仪已经领悟了跟皇后聊天的技巧，她说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的目的，这种看似夸奖的客套话不要急着接，因为很有可能她的本意并非夸你，而是为了引出下一个话题。

　　果然，皇后紧接着就展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莲妃上月在御花园不慎落水，险些小产，宫里已经许多年没有孩子诞生了，臣妾心中总是挂心着她和龙嗣。”

　　皇后面上浮起一个笑，向皇帝提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建议。

　　“姜姑娘医术了得，太医院上下都束手无策的怪病都能治好，臣妾想，让她去给莲妃看看总归是更放心。”

　　皇帝只是略作思索就应了下来，“这样也好，你带着她去平吉殿吧，朕还有事，就先回御书房了，若有什么变数再派人禀告朕。”

　　于是姜令仪又被迫跟在皇后的步辇后面绕了小半圈皇宫。

　　冯姑姑找准机会低声提醒她：“莲妃娘娘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是请个平安脉，姑娘不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