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每天子女晚辈理应向双亲晨昏定省，老爷和夫人心疼各位小主子，咱们府上是只需辰时初来请安即可，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大姑娘以后也要照着规矩来。”罗音华身边的吴妈妈向姜令仪解释道。

　　规矩规矩，一早上多少人在她耳朵边来来回回地念叨这两句话，姜令仪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好，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姜令仪对着罗音华极其敷衍地曲膝行礼，随后一脸天真地问：“还有事吗？没有我先回去了，不打扰母亲和各位妹妹姨娘们说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这么多人干坐着等你来，撂下一句话就完啦？再说，哪有你这样给母亲行礼的，该让吴妈妈好好教你，免得以后闹笑话。”

　　“令婉说得对。”罗音华接过话头苦口婆心地劝姜令仪，“你也不小了，既然口吃的毛病好了，以后也不能再躲在府里不出门，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出去交际见见世面，以后也好说人家。”

　　姜令仪微眯了一下眼睛。罗音华又这么好心？居然主动提出要带她出去交际。

　　她不信。

　　姜承望和罗音华两口子恐怕恨不得她向一株枯草一样在栖云院无声无息的腐烂，如果愿意让她接触外界，之前也就不会放任她的口吃不管。

　　“刚才孟春把栖云院的事情都和我说了，你那个叫碧青的丫头，性子懒怠又乖张急躁，若是让她跟在你身边，早晚惹出事来。”

　　罗音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浅啜，眼尾观察着姜令仪的反应。

　　“我想了想，你院子里原先的三个人都放到庄子上去，母亲另给你挑几个好的贴身伺候，到了外头也能时时提醒你。”

　　果然发现自己不再能随意操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严密地监视起来，姜令仪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她猜的没错，张妈妈、若虹、碧青，这三个人虽然说不上对自己有多忠心耿耿，但也并不是罗音华多年以前就埋在自己身边的暗桩。

　　“我看还是不必了。”姜令仪拔高声音，“我从前不好的时候是她们在身边伺候，如今病好了倒把人赶到庄子上去，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她侧身看向姜令曦，“你说对吗，郡主？”

　　宁安郡主姜令曦一向因冰清玉洁的人品为人称道，当着满屋子的人，姜令仪想，她不可能接自己这番暗示罗音华卸磨杀驴的话。

　　果然，姜令曦轻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要不要把人送走，而是绵言细语地转移了话题，“她们是栖云院的老人，自然和姐姐感情深厚，只是姐姐也不能太放纵她们，丫鬟辰时都未起床当差，这也是姐姐默许的？”

　　她问得含蓄，但这屋里有的是人愿意冲在前头给她当枪，比如着急跟姜令仪作对的姜令婉。

　　“令曦姐姐，你没听孟春刚才说的吗，大姐姐说她们栖云院有自己的规矩，原来这规矩就是丫头婆子不仅可以半夜夜不归宿吃酒作乐，第二日还能睡到日上三竿呢。女子三从四德，大姐姐尚且待字闺中，怎么自己还能另立一套规矩，跟抛开爹娘自己开府了似的。”

　　姜令婉一个脏字没有，但是句句带刺，一双眼睛也直直地审视着姜令仪。

　　她作为二房的嫡女，本来接受了比不上姜令曦这个郡主堂姐的现实，但好歹在二房是独一份。

　　长姐是个没人管的小哑巴，府里上下没人把她放在心上，二姐是庶女，胆小怕事，自己怎么欺负她都不敢吭声。

　　她姜令婉就是二房最尊贵的姑娘，可现在那个小哑巴不仅会说话了，还身怀医术，居然救活了太医们都救不了的皇孙，不仅府里人开始讨论她，连自己的闺中好友们，也有人写信来问她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姐姐。

　　什么神医？她怎么可能真有这本事。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会医术，那姜令婉也不允许姜令仪的风头盖过自己。

　　姜令仪笑了一声，两步跨到姜令婉的面前扯住了她的袖子。

　　姜令婉浑身一激灵，好不容易忍住了冲到嘴边的尖叫，表面看着还算镇定，但发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恐惧不安。

　　“你干什么？”

　　“三妹妹。”姜令仪吊儿郎当地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你看看你的衣裳，再看看我的。”

　　之前姜令婉刻意显摆的璎珞也被姜令仪拍了一巴掌，“你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首饰。”

　　“我是你的亲姐姐，咱们都是爹娘的孩子，我和你的待遇一样吗？”

　　姜令仪在众人或惊恐或好奇的目光中摊手无奈道：“我的吃穿用度与三妹妹不同就算了，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月银长什么样，还是再东宫听姑姑和宫女们说，才知道官宦人家的女儿每个月都该从府里领月钱。”

　　“我既然待遇和姜府的姑娘不一样，也没从姜府领过月钱，那想来是不归姜府管的，当然也不用守姜府的规矩。”

　　“三妹妹，你读过书，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姜令婉嘴唇开开合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讪讪地看向自己亲娘。

　　大堂里因为姜令仪这一番话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秋姨娘两眼发光，赶紧端起茶盏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好啊，这下被她给抓住把柄了。

　　姜承望就算嫌弃大女儿，但也不至于那么一点月钱都不舍得发，而且之前有一次，罗音华外出省亲，那几个月的账老爷都是交给自己看的，账本上明明白白有记录每个月给栖云院拨的银子。

　　呵，现在大姑娘说自己没领过银子，那这钱必定进了罗音华的腰包，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这十多年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秋姨娘在心里算这笔账，已经开始做起了自己向姜承望告发之后从罗音华手里夺过掌家大权的美梦。

　　“哦对了，之前我进宫时母亲给的那些衣裳倒是华贵，不过我姜令仪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母亲还是还给她原本的主人吧。”

　　姜令仪虽然没有看她，但姜令曦知道，她是在暗讽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