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姜府几人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唯有姜长勋正跟一位三品的大员聊得投机，留在了别人的桌上。

　　姜令婉突然插话，暗指姜令仪嫉妒别人的好姻缘，姜令仪漫不经心地一笑。

　　“三妹妹还是忘性大，我第一次听说郡主和祁王殿下的婚约就是你说的，羡慕嫉妒与否，咱们互相不是最清楚的吗？”

　　她仰头对姜令婉眨了眨眼睛，提醒她自己并没有忘记以前她在栖云院说过的话。

　　少女果然收了笑，讪讪地闭上嘴。

　　乐伶舞姬们鱼贯而入，众人终于有机会停下应酬暂歇口气。赵琦也抓住这个机会借着乐音骚扰旁边的萧宸朔。

　　他往旁边挪了挪，头都快要放到萧宸朔的肩上，“你说实话吧，今天你爹和那俩哥都不来，偏偏你这个最烦宫门破规矩的人来了，是不是就为了姜令仪。”

　　萧宸朔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谁上次说直呼女子闺名不合礼数，要装好人也不舍得装久点。

　　“她的身份根本够不上进宫的门槛，我不知道她会来，更谈不上为了她出席宫宴。”

　　“她最近风头正盛，太子开口找皇帝要一个恩典不难。”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为救命恩人要的恩典呢。”萧宸朔似笑非笑地说。

　　赵琦吊起一边嘴角，点头笑道：“装傻是吧，好，你小心别被我捉奸在床。”

　　好友的脸立刻冷了下去，幽深的眼瞳中暗含警告，别人看着或许会吓得出一身冷汗，赵琦却因为他的反应放下心来。

　　还好，还很正常。

　　要是萧宸朔真和女人躺一张床了，那他才会被吓出毛病呢。因为按他对萧宸朔的了解，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么那个女人和萧宸朔之间一定有一个会死的很惨。

　　“我是想说人家苦学医术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而且还救了我这条小命，她没招你惹你，你主动跟她走那么近干什么。我真怕哪天你心情不好就把人给。”赵琦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她活着比死了有用，我还不舍得让她死。”萧宸朔微眯眼睛，刚好看清姜家那边发生的变故。

　　小小的骚动被掩盖在热闹之下。

　　姜令仪左边半张脸上，暗红的汁液从她眼下一直滴落到肩颈，没入衣襟之中。

　　“哎呀，对不住，姐姐，我想要坐下但踩到自己裙角了，不是有意的。”

　　姜令婉抽出自己的手帕手忙脚乱地帮姜令仪擦脸，她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不放过一点被手帕磨蹭之后肌肤的变化。

　　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姜令婉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

　　“你想看啊，我擦给你看。”

　　姜令仪眉眼弯弯，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姜令婉不放，另一只手夺过丝帕自己把脸上的乌梅浆、白日里抹的胭脂和薄薄的粉全部擦掉。

　　“怎么样，看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没有妆粉覆盖的脸依旧光洁，不知是乌梅浆还是她擦拭的时候用了太大力气，瓷白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抹粉红。

　　姜令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对着姜令仪带笑的眼睛，不自觉就回想起了她拿刀割自己舌头时，也是这样一幅表情。

　　寒意从心口蔓延都全身，姜令婉呼吸滞了一下，手也不自觉地往后缩。

　　“平时看不出来，三妹妹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啊。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脸真的好了，不是用妆粉遮挡才能出门。”

　　她们坐得靠后，又都是压着嗓音说话，大家都专注于欣赏歌舞，除了临近的几桌和刻意观察这边的人，没几个注意到姜家两姐妹间发生的事情。

　　就算是注意到的，也因为姜令仪的态度认定这就是一个小意外。

　　当事人当然对彼此的用意和话里的潜台词知道得一清二楚。姜令仪把手帕塞回姜令婉手中，两只手都轻轻拂过她的右手。

　　“皇宫重地，三妹妹安生些吧。”

　　姜令仪瞥了一眼将过程尽收眼底的罗音华和姜令曦，二人都没有好脸色，不赞同地等着姜令婉。

　　后头一个小宫女见状，简单和门口的管事姑姑说了几句，随后行至姜令仪身后俯身说。“姜姑娘，奴婢带你去偏殿洗把脸吧。”

　　姜令仪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乌梅浆不是清水，即使擦干净之后仍然留有黏腻的触感，还持续散发出一股甜香，能够马上清理掉最好。

　　“大姐姐，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这声音太轻音色也太过陌生，姜令仪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她不解地看向角落，只看见姜令昕乌黑的发顶。

　　“刚才是你在说话？”

　　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终于抬起了脑袋，她点头，脸上已经红了一片。

　　这次姜令仪总算看清了这个比自己小二岁的妹妹长什么样子。

　　姜令昕的下半张脸一看就知道是姜承望的女儿，下颌窄小偏尖，上唇偏薄，没有表情时就显得冷淡。但上半张脸随了母亲文姨娘，额头开阔，眉眼柔和，整个人就显得温顺柔弱。

　　姜令仪觉得，她应该是在这里待太久闷得慌，但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所以才抓住这个机会想透透气。

　　“走吧。”

　　到姜府这么久，她有时候都会不小心忘记，这个家里除了原主还有另一个少女也活得像透明人。

　　不过原主是被迫锁在黑暗中无法挣脱，姜令昕虽然是庶女，但并没有被限制行动范围，小时候也和姜令婉一起听女夫子上课。

　　姜承望从不苛待自己亲生的孩子，罗音华也不屑于故意针对一个庶女，她已成年的长子和两个亲女儿都出类拔萃，还有一个五岁的幼子，姜令昕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这些从姜令昕的吃穿用度上便可以窥见端倪。

　　虽然比不上姜令婉，但也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待遇，比从前的姜令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姜令仪认为，如果不是她和文姨娘主动缩进那个她们认为安全无虞的保护壳里面，这对母女并非不能在姜府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