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出，别的看客或许能信姜令婉是无心之举，但姜家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她是故意想要看看姜令仪没了妆容之后的脸。

　　姜令仪带着姜令昕离开之后，姜承望立刻横眉立目，对着自己的小女儿低声喝道：“你吃错什么药了？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得意的样子。”

　　姜令婉死死咬着下唇。姜令仪的脸好了不说，还莫名其妙结识了莲妃。刚才自己跟着母亲去和其他贵妇人攀谈时，她们十个里有八个都会有意无意提起姜令仪，实在是叫人倒尽了胃口。

　　“爹，你不是说她的脸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吗？”姜令婉不满地问道。

　　这点上疑惑的不止是她一人，姜令曦虽然没有出声，但也紧盯着姜承望等待他的回答。

　　“她会医，多半是自己找到了什么祛除斑痕的办法，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问了！”

　　姜承望嘴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她的脸完好无损，那就肯定是自己想办法解了毒，不知道姜令仪有没有因为这毒怀疑到自己头上。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姜令仪的本事比他以为的更大一些。姜承望不禁好奇，她的医术究竟到达了什么水平，对于毒物又有多少了解。

　　离大殿一段距离以外的偏殿中，宫女带着姜令仪进门时，房中已经有另外一群人先到了。

　　小宫女愣了一下，显然是先前并不知道这个情况，赶紧带着姜家两姐妹向中间一个穿着宫装的年轻女子行礼。

　　“月美人安，美人怎么在这儿？”

　　“门口的小太监没说么？美人要在这里换衣裳给皇上献舞，你们进来干什么？”

　　她们过来的时候门口别说小太监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突然遇见这种情况，小宫女一时手足无措。

　　明明是春天，但从进门以来，空气中始终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姜令仪看了看正忙着换衣裳的月美人，礼貌地同她打商量。

　　“附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臣女就在这里洗把脸，不打扰美人，这样可以吗？”

　　月美人忙着做献舞的准备也无暇顾及她们，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随你们。”

　　小宫女总算松了一口气，朝姜令仪笑笑，“姜姑娘稍等，奴婢到前边去看看让备的热水送来没有。”

　　角落处只剩下姜令昕跟着长姐，她有些尴尬地搅着手帕，偷偷抬头，见姜令仪皱着眉看右肩处留下的污痕，小心翼翼地找话打破寂静。

　　“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等到回家再洗，但是到时候乌梅浆肯定会留下痕迹，恐怕洗不干净了。”

　　姜令仪淡淡“嗯”了一声，心里盘算要让姜令婉赔多少银子才算合适。

　　先不说她找人做这衣裳花的钱，这布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把姜令婉的沁馨院掏空也不一定赔得起。

　　“这痕迹不算大，用银线绣只穿花蝴蝶刚好能遮住，还和大姐姐这裙子的花色相配。”

　　姜令昕鼓起勇气说完，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低头的欲望，躲闪着目光看面前的长姐。

　　姜令仪有几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来她们这个时代的女子日常功课里有一项是女红，并不是都像她一样拿着针只会扎人的皮肉。

　　“姜姑娘，水来了。”

　　恰好此时，宫女端着热水进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姜令仪干脆把整张脸都洗了个干净，再用打湿的手帕擦拭散发着甜香的脖颈。

　　宫女也看见了她肩上的污痕，不无可惜地说，“这衣裳穿一次就毁了，真是可惜。”

　　对于皇家和贵族们而言，清洗不干净的衣服当然不会再穿，更不可能用绣花挡住了当做没发生过，这样做太掉价了。

　　姜令昕的脸立刻就红了，她下意识把刚才姜令仪诧异的眼神理解为是在惊讶于她的小家子气。

　　“它发挥了应有的价值，没什么可惜的。”姜令仪不置可否，反正自己以后也不打算再穿紫色的衣服了，刚好拿着姜令婉的赔偿金做新的。

　　“啊！”

　　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一声痛呼，围着月美人的几个宫女也吓白了脸。

　　“这衣裳里头怎么藏了根绣花针，美人，您没事吧？”

　　月美人用手帕抹去了手臂上渗出的几滴血珠，幸好只是轻轻划了一下，破点皮而已。

　　“肯定后宫哪位娘娘见不得主子好，所以藏了这东西故意伤人，美人，咱们要不要立刻告诉皇上。”

　　“先收着。”月美人命令几个宫女仔仔细细检查一边舞衣，确定没问题后仍旧穿了上去。

　　“耽误我献舞岂不是合了那贱人的意，把证据收好了，等宫宴结束之后再上报。”

　　这可不是能入耳的事情，姜令仪三人全装作没听见，擦干净脸之后就溜了出去。

　　姜令仪还没忘记自己因为皇后和莲妃斗法结果被拉扯到假孕计划中的惨痛教训，再听见宫里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

　　走到一半，姜令仪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身后那个只用乌黑的发顶对着自己的人。

　　“要不要在外面转转再回去？”

　　姜令昕犹豫了一会儿，摇头，“父亲和母亲说不定会有什么吩咐，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原来不是为了出来透气，姜令仪停下了脚步，试探道：“刚刚说的穿花蝴蝶绣样，你会吗？”

　　姜令昕眼睛一亮，“姨娘教过我。但我怕绣得不好，糟蹋了姐姐的衣裳。”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着说着又把头低了下去。

　　“没关系，你愿意帮忙我就很感谢了。”姜令仪粲然，把姜令昕给看得呆住了。

　　她见过长姐出大牢那日含着鲜血和其他人对峙，也看过她当面顶撞姜家长辈时不羁挑衅的表情。

　　但她却依然会有这么灿烂干净的笑容。无论是哪一个表情，都是从前那个大姐姐没有的。

　　以前的姜令仪就是现在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