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歌舞升平，君臣尽欢。

　　弹琵琶的乐伎退下之后，一队淡黄色舞衣的舞姬分列两行，簇拥着白衣翩翩的女子走上前来。

　　女子面上覆着薄薄的面纱，身材高挑，腰肢纤细，行走间如细柳扶风，经过之处留下一缕桂花的幽香。

　　随着鼓乐声响起，女子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皇帝看着熟悉的身影笑了笑，“月美人独出心裁，虽然舞姿欠佳，但可见对朕的用心。”

　　萧妃轻蔑地移开了目光。出身卑贱，也就这点用处了。

　　今日既不是皇室宗亲的家宴，也并无异国贵客，在座的人中一大半是皇上的臣子和他们的家眷。

　　作为皇帝的女人，在臣子面前卖弄风情，同那些低贱的舞姬也没什么分别。恐怕还被人暗地里说一句不如百花楼的花魁身姿曼妙。

　　萧妃为大司马府上的嫡长女，生在权臣之家，自持矜贵，全天下就没几个她看得上眼的人。

　　有萧家在背后撑腰，她即使在皇宫也不曾收敛，内心深处连老皇帝都嫌弃，更不屑于和那些她眼中卑不足道的女人争宠。

　　看着饶有兴致的皇帝，萧妃心生厌烦，用丝帕擦了擦嘴唇，懒洋洋地起身，“皇上，臣妾身子乏得很，先回去了。”

　　她脚已经踏出了半步，皇帝突然“腾”地站起吓了她一跳。

　　这老东西，发的是哪门子的疯。

　　萧妃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大殿中央，只见刚才还舞态生风的月美人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旁边的舞姬有的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有的不知什么情况，还在继续跟着乐声跳舞。

　　离得最近的两个舞姬赶紧弯腰搀扶，可月美人竟是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皇帝高声问道。乐伎立刻挺直了弹唱，大殿内陡然寂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月美人晕过去了。”

　　姜令仪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影，眉头不自觉皱起。

　　“太医令！你人呢！”

　　皇帝一声怒吼，姜承望提着袍角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差点带翻桌上的菜碟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承望按在月美人手腕的那两根手指，只见他手指刚搭上去马上就变了脸色，面色凝重地用手去探月美人的鼻息。

　　“这，这......”

　　月美人入宫近一年，姜承望也多次到她宫里请过平安脉，从未发现她有什么足以致死的疾病。

　　可现在，上一刻还毫无异样的她如今却成了一具死尸，这怎么能不叫姜承望大惊失色。

　　他不信邪地换了一只手重新把脉，但她的脉搏平静得像一滩死水，连皮肤都在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

　　姜承望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回头看向姜令仪的方向。

　　早在月美人倒下时，姜令仪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看姜承望的表现，心下已经有了判断。

　　她接收到姜承望的目光，没多想就快步跟了上去。

　　姜令仪一边检查月美人的生命体征一边提醒姜承望说：“她右上臂处有伤口。”

　　第一次近距离靠近这个年轻的女子，她的身上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香味，但肌肤已经变得冰凉，颈下的动脉也没有跳动的迹象。

　　姜令仪第一反应就是和藏在舞裙里的那根绣花针有关。

　　她和姜承望相互配合，一左一右隔挡开众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袖，只见那一处小伤口呈现出正常的红色，已经快要愈合，并无中毒的特征。

　　“还好。”姜承望松了一口气。

　　若是中毒，那必然又会牵扯到后宫之争，这对于他而言也是一桩麻烦事。

　　月美人面色发青，嘴唇和指甲周围呈现青紫色，口中有少量暗红色的血液流出。

　　姜承望认定是厥心痛导致的心脉闭塞，从而使她突然死亡。

　　他朝着皇帝屈膝下跪，以头触地，立刻换上了悲痛的神色和语气，“禀告皇上，月美人突发急病，心脉闭塞，殁了。”

　　此话一出，满殿的人无不露出震惊的神色。

　　好好的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没了没了，这怎么能不叫人感到震惊。

　　不少女眷吓白了脸，不敢再往殿中看。

　　皇帝的惊讶不比任何人少，他铁青着脸质问姜承望：“月美人平日无病无灾，因何而亡？”

　　“回皇上，心瘅的危险正是在于发作时几乎毫无预兆，平日很少感到不适。月美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未召见太医把脉，所以无人发觉才酿成此祸。”

　　皇后也离座从阶上走了下来，满脸肃容的追问道：“姜太医，此事不由得你说谎。本宫看月美人嘴唇发紫，又口吐黑血，分明像是中毒。”

　　此时，侍奉月美人的宫女也同姜令仪一样想到了那根绣花针，听皇后这么一说，心中笃定是针上被人涂了毒，才害月美人身死。

　　“皇上，皇后娘娘，请为月美人做主啊！”

　　她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推测，跪在月美人的尸体旁涕泗横流。

　　殿中除了宫女的啜泣就再无其他声音，姜承望顶着巨大的压力，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

　　“皇后娘娘息怒。”他向给皇上试菜的太监要来银针，轻轻沾取月美人口唇边的血液，稍等片刻之后再展示给众人看。

　　“月美人臂上却有一小伤，但伤口十分细微，美人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会呢，美人身体一直很好，刚才在偏殿更衣时也没什么异样。”小宫女喃喃道，泪眼朦胧间看见姜承望身旁还在触碰月美人的姜令仪，心里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你是太医令的长女姜大姑娘么？”

　　姜令仪不明所以地点头，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她惹了大麻烦。

　　得到肯定之后，小宫女激动地膝行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姜姑娘，刚才你也在偏殿的，你也看到了，我们美人那时候还好好的呢。”

　　姜令仪见多了不能接受结果的病人家属，条件反射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太医令大人说的没错，确实是心瘅致死，不是中毒。”

　　而且以她的初步判断来看，月美人的心脏状况应该再很久以前就不太好了，只是一直未得到重视。

　　“皇上，臣父女二人的结论一样，若是还有疑虑，不如让太医院今日值守的太医一并验尸。”

　　皇帝阴着脸挥袖，几个太监抬着月美人的尸体跟着姜承望离开了大殿。

　　姜令仪自然没有权利参与，她站起转身，身后出乎意料地传来一声少女的娇喝。

　　“慢着！宫婢说你先前和月美人在偏殿有过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