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所在的街道并不是官宦或者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

　　姜承望作为一个五品的太医令，月俸低是一方面，宫里既然很久没有新生儿，那用得着他的时候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能被贵人赏赐的机会也不多。

　　所以姜府虽然是正经官宦人家，但内里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大房那边倒是富裕，但姜令曦也不会傻到给银子叔叔婶子白花。

　　至于她私底下有没有接济自己的亲爹妈，又接济了多少，用在何处，那姜令仪就不知道了。

　　总之姜府中馈能过明路的钱财不多，所以只能在平民聚居的地方居住。

　　这地方鱼龙混杂，为了防贼护院，姜府的围墙修得比一般的府邸都要高不少，姜令仪原本想要拒绝暮弋再一次扛着她翻墙，但在取下眼罩看见高耸的院墙之后又放弃了。

　　她一个城里长大的现代人，别说三米高无处借力的围墙了，就是普通的树也没爬过。

　　“你爬啊。”

　　暮弋双手抱在胸前靠墙看着她。

　　姜令仪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从他低沉喑哑的嗓音中读出一丝幸灾乐祸。

　　“阁主大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哪里会爬树，要是把手摔断了就麻烦了，还是劳烦你吧。”

　　虽然这样理直气壮地明示自己的手是宝贝疙瘩摔不得有点不要脸，但谁让他们就是需要自己救人呢。

　　姜令仪假装没有察觉到一旁的男人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两手交叉抱肩给了他一个方便扛自己的姿势。

　　“你最好真的能让柯影开口说话，并且祈祷我不会找到另一个可以治好他的人。”

　　男人原本就难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他大概是真的对一切都有掌控欲，所以才会对自己这样没有软肋也无法代替的人充满警惕，姜令仪心想。

　　“所以你延误宿平右手的治疗时间直到我出宫，也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

　　就像姜承望和齐太医他们会怀疑她治好皇孙只是凑巧一样，眼前这个男人也会质疑自己是否有其他大夫不具备的能力。

　　即使他在看见柯影在第一次施针之后有了反应，并且答应了自己治疗的要求，但心里依然没有完全信服。

　　所以他才会在宿平已经接受到自己的提醒之后命令他放任不管不去求医，一直等到自己出来处理。

　　“你对自己的手下这么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起反心呢？”

　　姜令仪实在好奇，这么没人性的上级，真的还有傻子会全心全意地为他们卖命？

　　“问题太多的人往往死得最快，你多操心自己吧。”

　　上回就咒她死在宫里，现在还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还是一样的手法，一样的姿势，姜令仪被拎着腰带放在了肩上，不过这回她吸取经验在腾空之后用手借力在男人肩上垫了一下，没有再被撞得反胃。

　　眼睛能看见地面和周边的情况，在被人施展轻功带着一起几步跃上墙时，姜令仪好险没有尖叫出声，直到过墙后被扔在地上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抚了抚心口，抬头就看见了对面房间掀开一条缝的窗户和大张着嘴满脸惊愕的张婆子。

　　姜令仪几乎是在瞬间抬头和暮弋交换了一个眼神，几息之后，身旁的黑影以堪称诡异地身法闯了进去，房中有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但音量很小，在这样的夜晚不至于突兀到吵醒熟睡的人。

　　坐在地上的姜令仪动了动手指，泥土带着些微潮湿和黏腻，她也想起了自己白天吓唬张婆子的那番话。

　　张婆子乍然看见自己家姑娘半夜和黑衣人从外头翻进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无意撞破了奸情，脑子里又想起老爷和夫人盘问是否见过姑娘与外人往来的事，顿时有无数想法浮现。

　　难道姑娘和外男暗中来往被老爷夫人发现了，把栖云院翻了个底朝天是为了找奸夫落下的物件。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张婆子只觉眼前一花，夜风打在脸上，然后自己就被卡住脖子按在了地上。

　　她目眦尽裂，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喉咙里只能发出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嗬嗬”声。

　　就在张婆子以为自己要成了姜令仪嘴里供养药草的堆肥时，脖子上的压迫突然消失了，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吸入空气，又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捂住了嘴。

　　“嘘，别出声。”

　　张婆子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家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姑娘饶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她本想喊出这句求饶的话，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姜令仪这大义凛然的发言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全都搞懵了。

　　暮弋面具底下的表情逐渐龟裂，额角狂跳。

　　刚刚示意自己杀人灭口的不就是这个女人吗，现在冲出来演的这是哪一出。

　　张婆子感动之余也满心不解。

　　就算小姑娘心软不忍心杀人，也没必要对着情夫说出“要杀她先杀我”这种话吧。她虽然是姑娘身边的老人了，但平心而论，要说平时对主子有多好，张婆子自己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师父，你就饶她一命吧，她一定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的，对吧，张妈妈？”姜令仪用手肘碰了碰张婆子。

　　张婆子也顾不上思考什么师父不师父了，点头如捣蒜，只求先保住命再说。

　　暮弋之所以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慎重警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无法从她的成长过程中找到一丝一毫学医的痕迹。

　　夜阑阁的情报能力在整个京城乃至宣国都无出其右，可对于姜家的姑娘，无论再怎么调查，得到的依旧还是同样的结果。

　　姜承望对外宣称自己一直以来都将大女儿带在身边悉心传授医术，但暮弋知道这都是为了瞒过皇帝编出来的借口，他从来就没有对这个大女儿投注过任何关注。

　　没有人知道姜令仪一身医术从何习得，显然，她此刻准备用一声“师父”在姜家下人面前把这件事推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