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不是没有杀过人。

　　即使是在现代，辟琉谷作为一个与帝国首领来往密切互有合作的组织，也不可避免地会参与到一些政治与军事有关的任务之中。

　　而姜令仪作为组织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药学天才，无疑是领导者手中最具毒性的武器。

　　她曾经间接或者直接地杀过不少人，对这种事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况且张婆子跟原主也没什么情分，说不准今后也会被罗音华指使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只能算她自己倒霉。

　　不过在看见暮弋杀气腾腾的影子冲进房间之后，姜令仪萌生了另一个想法，或许留下这个妇人反倒可以让自己减少麻烦也说不定。

　　“师父，你就饶了她吧。”

　　月光隔着窗户只在室内留下朦胧的光影，姜令仪双目灼灼地看着暮弋。

　　留下这个老妇对暮弋而言不会有任何麻烦，她既不可能知道夜阑阁的存在，也无法透过面具看清他隐藏的真容。

　　既然姜令仪愿意承担这份风险，他也没有一定要杀人的理由。

　　暮弋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从被姜令仪推开的房门离开，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令仪关上门，捣鼓几下点燃了张婆子房里的蜡烛，拿着蜡烛蹲下照了照她面如土色的脸。

　　“张妈妈，你先答应我不会出声惊动其他人，我再给你解开。”

　　张婆子忙不迭点头，看着姜令仪朝她脖子伸手，想起之前差点被人掐死的感觉，忍不住往后仰头躲。

　　“别乱动，小心再也说不了话。”

　　十多年来，张婆子虽然不算尽心，但也是看着这个小姑娘从一点大长成如今的娉婷少女，可面前的和从前的大姑娘，除了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竟然再也找不出一点相似的地方。

　　她心惊胆战地看着姜令仪从自己脖子上拔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去的银针，慌忙在脖颈处摸了一圈。

　　“姑娘......”

　　“嘘。”姜令仪食指抵在自己唇上示意她噤声，烛台放回桌上，她在一旁的矮凳上悠闲落座。

　　“我猜你一定又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我现在不能全部透露出来，你刚刚也看到了，我的师父并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

　　姜令仪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张婆子心里在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传达的信息。

　　“我知道爹娘和府里其他人都对我会医术的事情有疑惑，这些天一定也有不少人向张妈妈你和院里另外两个丫头打听吧？”

　　张妈妈小心翼翼地点头，“是，前几天郡主也叫奴婢去凝香院，问起姑娘你的事。”

　　“还有这事儿。”姜令仪挑眉。

　　若说姜府真有什么人能挑起姜令仪的兴趣，那就是那位明明知晓真相，却依旧心安理得享受偷来的人生的宁安郡主姜令曦了。

　　“郡主问了我什么。”

　　张妈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小心答道：“郡主问奴婢姑娘你平日都看了什么书，关心姑娘近些日子来的饮食起居和身体如何。”

　　还好意思问她看什么书呢。

　　栖云院里里外外只有几本孩童看的书，是当年姜承望难得好心让原主和姜家二房另外姐妹两人一同开蒙时给的。

　　可怜的小姜令仪将上头的字记得滚瓜烂熟，自己无事可做便每天在栖云院把几本书抄了一遍又一遍来练字。

　　那个时候姜令曦在做什么呢？

　　她作为杏林君的遗腹子，得皇帝格外开恩，作为公主的陪读在宫中同皇室贵胄们一同听夫子讲学。

　　姜令仪笑了笑，“郡主真是心地善良，连爹娘都只在意我治病救人的本事，只有她关心我的身体，我往后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她抚掌夸赞姜令曦一番后才正色叮嘱张妈妈道：“刚才张妈妈看见的人就是我的师父，他是一位武艺高超的江湖侠士，十年前偶然路过，看我身形瘦弱又不会说话，想起了他死去多年的小女儿，于是移情于我，多年来一直教我医术。”

　　“师父是江湖中人，难免有许多仇家，所以不愿被人知道他的行踪，张妈妈你要是把今晚的事透露出去，我也救不了你。”

　　张妈妈恍然大悟，这便能说通了，要不是有高人相助，大姑娘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有了这么大的本事。

　　这话听着，刚才那位大侠恐怕年纪和老爷差不太多，她刚才看身形还误以为是个大小伙子，想来武林高手肯定比平常人身体硬朗得多，也难怪自己会想错。

　　“姑娘既然自小习医，怎么一直藏着不叫人知道呢？要是老爷早点发现姑娘的本事，你也不用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孤孤单单的养着。”

　　自己也不用因为跟着这样的主子在府里其他下人面前抬不起头了。

　　姜令仪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师父教我医术，原本只是让我自己能好好调理身体，我也没想掐尖出头。但是那天在大牢情况危急，再不站出来，咱们府里上下几十口都得被皇上拉去砍头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她接着说：“我也知道，从前我处处委曲求全，让你们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这回进宫在贵人面前露了脸，以后再想关起门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恐怕也不可能，既然这样，不如就抬起头做人，也让爹爹知道，我这个女儿活着不是只会给他丢脸。”

　　这番话说完，姜令仪自己都快吐了。不过张妈妈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年栖云院的待遇是整个府里最差的，连带着她们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自己跟其他院子的婆子们偷偷打牌吃酒的时候都会被人明里暗里地嘲笑。

　　特别是凝香院的人，仗着郡主的势一个个也跟成了主子似的，对她呼来喝去。

　　如今她家姑娘那可是进过宫得过皇帝赏赐的人，有一身本事不说，这张脸也是如花似玉，好好打扮一番不比大房的宁安郡主差多少，要是得了运道被哪个贵公子看上，说不定她以后也能跟着翻身呢。

　　“姑娘这回可是救了全府上下的命，以后还有谁敢看不起咱们栖云院的人。”

　　张妈妈的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不过这回不是因为憋气憋的，而是被自己不着边的想象美的。

　　姜令仪垂眼，这是一个好消息，爱慕虚荣比无欲无求的人好控制。

　　她原本也有考虑过回姜府之后要把身边人都换掉。

　　但转念一想，她们三人被指派到栖云院服侍她时，原主还是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不会说话，没有受过任何能让她有独立思考的教育，身体羸弱，心智也不全，连监视的意义都没有，就像一只被甩在一边的小猫小狗，除了定时投喂以外不用费任何心神。

　　所以姜令仪认为，她们三人在之前的确没有和罗音华有过于深入的沟通，自己并不是没有调教她们的机会。

　　对姜令仪而言，比起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几个对姜府一无所知的白纸，原先就在栖云院的三个人显然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