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罗音华身边的大丫鬟孟春就踏着小碎步走进了栖云院。

　　小丫头若虹正坐在院子里一棵树下挑丝线，一见她来赶忙起身迎上来，杏眼圆睁难掩好奇之色。

　　“孟春姐姐怎么来了？”

　　栖云院可是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来的，更何况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儿。

　　“大姑娘起来没有？都快辰时了，按规矩大姑娘该去正院给夫人请安。”

　　“请安？”

　　若虹更加困惑了，这么多年，老爷夫人可从来没让姑娘去过正院，过年都是在这栖云院孤孤单单地吃饭，怎么突然又要让人去请安了。

　　“孟春姐姐，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另一个丫头碧青闻声也从房里出来。

　　她头上辫子还半散着，衣带也系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才刚从被窝起来。

　　孟春从鼻子里嗤了一身，皱着眉上下打俩她们两人，“你们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居然懒怠成这样，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不知道大姑娘怎么管的下人。”

　　碧青性子暴躁，又从小都在栖云院当差，确实没怎么受过调教，她娘老子都是看库房的，也没怎么和二门内这些精细人接触过，她也就又几分不知者无畏的意思。

　　听孟春这么直接地骂自己没规矩，碧青当即也甩了个脸子反呛她：“谁不知道我们姑娘从前话都说不全，倒是怎么教我们规矩，孟春姐姐倒是有规矩，大清早就跑咱们院子里来骂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经主子呢。”

　　“啪！”孟春毫不犹豫地伸手就给了碧青一个耳光。

　　“你！”

　　碧青大怒，当即要还手，被一边的若虹死死拉住了，在她耳边小声劝道：“姑奶奶你消停点吧，她是夫人的陪嫁，真动起手来你明天就别想再府里待了，还要连累你爹娘也丢了饭碗。”

　　若虹把人往一边推，“去，你先把头梳好了再出来。”

　　她眼瞧着碧青愤愤不平地回去了，把门摔得震天响，这才转头对孟春赔笑。

　　“小丫头不懂事，孟春姐姐别生气。”

　　“我可没空跟她生气。”孟春一扭身绕开若虹继续往前走，“张婆子人呢，莫不是昨夜又去哪吃酒没回来？”

　　这话若虹也不好答，因为张妈妈的确经常夜里不回院子跟她那些个老姐妹吃酒摸牌，今天早起看她房里没人，多半真是不在。

　　“以前那是因为大姑娘身体不好，夫人心疼女儿才免了晨昏定省，这段时间看起来，姑娘不仅精神尚佳，连口吃的毛病也治好了，也是该同其他几位姑娘一样去老爷夫人面前尽孝心。”

　　“老夫人从宫里回来就病了，昨日大姑娘回来，没去像老爷夫人请安就罢了，连病中的老夫人都没问两句，惹得老爷发了好大的火，不管放在哪家都没这样的道理，所以今日夫人便让我来请姑娘去一趟，以后晨昏定省也都照规矩来。”

　　走到门前，若虹咬咬牙还是伸手挡在了前边。

　　“孟春姐姐，我听明白了，你去我房里稍坐片刻，我去服侍姑娘起身。”

　　“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孟春斜了她一眼，两只手把若虹往旁边一推，“让开，都什么时辰了。”

　　孟春扬着下巴推门而入，“大......”

　　门向内打开，迎接她的就是姜令仪面无表情的脸，孟春吓得差点磕门槛上，捂着胸口抱怨了一句。

　　“姑娘起了怎么一直不出来，吓我一跳。”

　　“什么你你我我的，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大清早在栖云院叫唤什么。”

　　姜令仪头发梳成一个圆髻，从头到脚打扮齐整，没有穿之前进宫时罗音华给她的那些姜令曦那儿薅来的旧衣服，而是换上了自己从前穿的那些，颜色朴素，布料粗糙，但胜在合身。

　　“姑娘，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孟春。”姜令仪身后的正是大清早就不知去向的张妈妈。

　　“哦，原来是母亲身边的人。”姜令仪挑眉，不解地问道，“刚才你嘴里句句不离规矩二字，难道擅闯主子的卧房，以你我相称，就是母亲教给你的规矩？”

　　孟春脸上一僵，不情不愿地向姜令仪行礼，“奴婢不敢。”

　　姜令仪和张妈妈在那一出意外之后就没再睡觉，她原本让张妈妈给自己收拾妥当，是想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没想到真好撞上孟春上门“请”她。

　　“姑娘，孟春姐姐方才说，夫人那边让姑娘过去请安，顺便去看看老太太。”若虹小声说。

　　“请安？”

　　“是。”孟春又端起了架子，双手交叉放在腰腹处，直言正色地说，“夫人说，大姑娘也到了快出阁的年纪，在家时爹娘疼爱，礼仪上欠缺一些倒也无妨，但日后出了门子就不能再什么都照着自己的想法来，也该是时候学学侍奉长辈的规矩。”

　　姜令仪眼里划过一丝嘲讽，侍奉长辈？

　　“好啊，既然母亲念着我这个女儿，我又怎么能不去尽尽孝心呢？张妈妈，你跟着我一起去主院。”

　　她看都没看孟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你在前头带路吧，我可不知道主院怎么走。”

　　恰逢此时碧青从自己屋里出来，姜令仪一眼就看见了她肿起来的半边脸，眉头微动。

　　“等等，碧青，你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孟春先发制人，抢过话头解释道：“这小丫头懒怠得很，这个时辰姑娘都起了，她还睡着懒觉不做事，奴婢看不过眼教训了她几句，她还话里话外说起了夫人的不是，这也是要她长长记性。”

　　“你胡说！”碧青哪里能由得她污蔑自己，跑到姜令仪身边气势汹汹地瞪着孟春，“我说你大清早来咱们院子骂人不对，什么时候成了说夫人的坏话。”

　　“哼。”孟春冷笑一声，“我是夫人的陪嫁丫头，从小跟在夫人身边，你骂我没规矩不就是明晃晃打夫人的脸？”

　　碧青气得满脸通红，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只能在心里对着孟春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旁的姜令仪拍手恍然大悟，“你说得有道理啊！”

　　孟春刚露出个得意的表情，就被姜令仪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

　　“碧青也是从小跟着我的，你刚才骂她没规矩，是不是心里拐弯抹角骂我呢？”

　　这一巴掌她从看见碧青的脸就开始蓄力，用了浑身力气扇出去，自己也疼得够呛。

　　姜令仪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我们栖云院有自己的规矩，轮不到孟春姑娘来评判对错，下次不要没事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