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相比于底下的大堂稍好一点，主要是因为有房门和墙壁挡着，里头的光景不会骤然闯入人的视线。

　　其中一间房前站着两个带刀的巡捕，身姿挺拔一脸肃容，和百花楼中骄奢淫逸的氛围格格不入。

　　虽然不能勒令鸨母在案子结束之前闭门谢客，但至少媚桃的房间应该一直在大理寺的控制之下。

　　“大人。”

　　巡捕朝云景栎拱手行礼，推开房门让三人进去查探。

　　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外面的靡靡之声，但房中的气味比外面要强上许多。

　　为了保证证据的完好，媚桃房中的一切都维持着昨日清晨她死去时的样子。

　　更准确的说，是她被发现后巡捕上楼见到的样子。大理寺的人和百花楼的鸨母都无法确定她是什么时候死亡，之后又有谁进出过房间，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那晚媚桃接待的客人是萧宸朔。

　　大开的窗户让这里的空气清新不少，姜令仪用手对着自己的脸颊扇风，希望能降降脸上的热气。

　　“大人昨日前来查验过，有什么发现么？”

　　平琛因为姜令仪的提问方式皱紧了眉。一个小丫头罢了，居然因为萧家莫名其妙的举荐，真站在这里煞有介事地对他家大人问话。

　　姜令仪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自然也无从发现平琛对于自己的不满。

　　云景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如实答道：“没有。”

　　“屋里既没有打斗翻动的痕迹，也没留下什么特别的物件，就好似那日只有死者一人在内一般。”

　　“那这不是很奇怪么？”

　　姜令仪抬头，从他的眼中读到了心照不宣。

　　什么都没有发现，恰恰是最奇怪的地方。

　　萧宸朔当晚进了媚桃的房间，百花楼的鸨母、花娘，还有一些客人都是亲眼目睹。而且据鸨母所言，萧宸朔到百花楼从来只点媚桃一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媚桃也常常因为这点在众人面前炫耀，惹得不少人眼红。

　　既然萧宸朔来了，为什么这屋子里一点他的痕迹都找不到，而且他自称不曾在此过夜，整个百花楼却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离开。

　　这嫌疑实在太大，不下大牢有点说不过去了，姜令仪心想。

　　“大人，我能看看这房间里的东西吗？”

　　云景栎轻轻颔首。从平琛手中接过文书，一边仔细查看上头的记录，一边分心注意姜令仪的动向。

　　她先是踱步到窗边，聚精会神地打量窗柩和两片窗页，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接着又一寸一寸地将房间内的陈设打量了个遍，连角落放着的一个花瓶都没有放过。

　　“姜姑娘有什么发现？”

　　当然没有，姜令仪深吸了一口气，又带出一阵咳嗽。

　　她又不是警察，本来就不会办案，萧宸朔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

　　回想起萧宸朔在大牢说的话，她忽略平琛拉长的脸，郑重其事地问面前的两人。

　　“二位和之前进来查探的巡捕，可有在房中闻见过什么气味？”

　　云景栎摇头，他昨日下朝后闻讯赶来时，已经有不少人出入过房间，而且窗户一直开着，外面的风灌进来，很难再留下什么可疑的气味。

　　平琛不以为意，“死者的身份是青楼妓子，房中有脂粉味再正常不过，就算当时闻到了也不会刻意记下来，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姜令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无声分辨着房中的气味。

　　桃花香气本就淡雅，不如桂花那般有存在感，这间屋子还通风许久，如今别说桃花香了，临近饭店，对面酒楼传来的饭菜香倒是比较清晰。

　　她思索片刻，将目光投向垂着轻纱的架子床。

　　“那个地方有查看过吗？”

　　“当然。”平琛干咳一声，不自在地偏头躲开了姜令仪的目光，“于案件没什么帮助，姑娘就别问那么多了。”

　　平琛觉得刚才门口那个花娘说得一点都没错，姜令仪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这种风月之地实在是不妥。

　　姜令仪表现出她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六岁单纯少女的天真无知，眨巴着凤眼不依不饶。

　　“平校尉，你若是有所隐瞒，我又如何协助此案呢？”

　　平琛眼角抽了抽。这位大小姐到现在为止除了乘马车浪费他们办案时间，在命案现场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之外，就是抖着仿佛要飘走的单薄身子咳嗽，他实在想不出来此人对案情能有什么帮助。

　　萧家此举，越看越觉得是意图拖延他们的办案进度，好争取更多时间想办法为萧宸朔脱罪。

　　云景栎微晒，将文书翻到其中一页，按在纸面的顶端转手递给对面的姜令仪。

　　“姜姑娘自己看吧。”

　　姜令仪没接，低头就着云景栎压在书页上的手开始读上边的字，满意地察觉到云景栎的愣怔。

　　黄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床上未见可疑之物，未见血迹、毒物，只被褥凌乱，纱帐有被大力拉拽的痕迹。

　　屋内三人都没有说话，云景栎垂眸看着姜令仪的发顶，片刻后，见她若无其事地退后一步站直，面色未改仿佛只看了一篇普通的申论。

　　“我去看看。”她说。

　　平琛挠了挠脖子，嘴张了又合，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架子床轻轻掀开了帘子。

　　姜令仪当然不是无知的花季少女，她能懂，不过她并不在意。她一个现代的医生，什么东西没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八卦没听过，不就一张床吗，有什么可害羞的。

　　于是她装作纯情无知，不知者无畏，理所当然地进行下一步动作。

　　大理寺的人果然有极高的职业素养，被扯歪的纱帐和凌乱的被褥依旧保持着原样，姜令仪努力嗅闻着，意图寻找到萧宸朔所说的味道。

　　如果真如他所说，死者是自身常带着桃花香气，那么最应该保留下味道的地方，除了她的贴身衣物，就是这里了。

　　在姜令仪轻轻掀开被角时，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终于清晰了起来。

　　清淡缥缈却又带着一丝香甜，的确是桃花香没错。

　　媚桃。

　　好贴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