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第一个就走出了别院的大门，在道路两旁一堆亮丽奢华的马车里找到了最特别的那一架平头马车。

　　登车时，她余光瞥见邻近的那一架马车上的徽记，拜吴妈妈这几日紧急的知识灌输所赐，姜令仪认出了这是英国公府的马车。

　　一张淡雅的脸浮现在脑海之中。

　　英国公嫡长女施可盈，既然她替莲妃传信说自己要的东西都已经做好了，那么想必再一次进宫的日子不会太远。

　　“仪姐姐。”

　　姜令仪站在车辕上，转身俯视着姜家两姐妹，挑眉示意姜令曦有话直说，显得倨傲又不近人情。

　　“大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跟郡主说话？”

　　姜令曦的大丫鬟季棠不满地开口道，想让姜令仪下马车，但姜令仪直接曲解她的意思，歪头不解道：

　　“这样跟郡主说话？我刚刚没说话啊，是郡主叫的我。”

　　季棠觉得跟这个没怎么读过书，不懂礼仪廉耻的大房长姑娘说话真是费劲。

　　别说是对上有品级的郡主了，就算是和平辈的姑娘交谈，也没有会跟她一样站在车辕上自上而下看人的。

　　季棠清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地讲规矩，被姜令曦抬手制止。“我找仪姐姐说几句话而已，都是自家姐妹，无碍。”

　　姜令曦抬头看向冷冰冰的姜令仪，笑着提议说：“来时仪姐姐要我们先走一步，回府便和我们一起吧。”

　　“我的马车小，唯恐委屈了郡主，还是算了吧。”

　　“我的意思是邀姐姐去我的马车。”姜令曦好脾气地解释，奈何姜令仪油盐不进。

　　她借着站在高处之便抬目扫过一架架华美的马车，摇头说，“郡主的马车大，但坐三个人也未必舒服，况且我都上来了，也懒得再挪动。”

　　姜令婉撇了撇嘴。她原本就不理解姜令曦为什么要巴巴地上来热脸贴人冷屁股，现在看姜令仪这个态度，心里更是不屑。

　　就算姜令仪刚刚救了太傅的幼子，但大长公主和赵公子也都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哪里值得她一个郡主去拉拢，这下好了，被姜令仪找着机会装腔作势。

　　她瞥了一眼姜令曦没太多变化的脸色，抬头阴阳怪气地“提点”姜令仪：“咱们都是姜家人，在外都是一体，你这样独来独往的，说不准有些嘴碎的会私下议论你孤傲不群。”

　　姜令婉嘴上虽然是在劝姜令仪，但她巴不得姜令仪扭头就走呢，正好，以后有人议论说姜家大姑娘不好相处的时候，姜令仪不会猜到自己在背后编了小故事。

　　果然，姜令仪抬手就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只留下两个字：

　　“随便。”

　　“真是不识好歹。”姜令婉哼一声，娇声娇气地对姜令曦说，“咱们走吧，别管她了。”

　　姜令曦也不生气，一直到坐上自己的马车时都带着得体的笑意，仿佛没有看见其他人偷偷瞥来的看戏的目光。

　　......

　　在得知今日春宴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姜承望夫妇的注意力全然到了姜令仪的身上。

　　连续几年蝉联第一，姜令曦的表现只能说在意料之后，对姜承望和罗音华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姜令曦自己也是一样的态度，只有姜令婉对父母浑不在意自己今日在比试上取胜感到不满，坐在一旁生闷气。

　　罗音华几句打发完她哄她先回了自己院子，然后就屏退所有下人，关上门一家三口低声商量起来。

　　“栖云院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医书的影子，更没有什么曲谱和秦筝。她说的什么徐氏的好友教她弹筝更是无稽之谈。”

　　罗音华毫不掩饰嫌恶之情，冷笑着说，“这死丫头说起谎真是张口就来。”

　　“现在重要的是她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姜承望脸色凝重。

　　从全府入地牢那一次之后，姜令仪就毫无预兆，迅速地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若非他是学医之人见惯生死，恐怕真要以为她是被什么鬼神附体。

　　“难道她不是姜令仪，被人调了包？”罗音华问道。

　　姜承望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她在大牢时和你关在一间，救皇孙的时候又是我亲眼看着的，只有被侍卫从大牢带到皇上面前的那一段路有可能出问题，但那是在宫里，除非是皇上，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她换人。”

　　他坚定地摇头，“更何况，她是当着我们的面用柳叶刀割舌筋的，不可能有假。”

　　“徐氏的好友是她的杜撰，但说不定，真有这么一个人从小教她呢？”端坐在一旁的姜令曦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她看向表情各异的亲生父母，深吸一口气，语气轻乎得几乎叫人忽略过去。

　　“这个世上，会不会还有人知道她才是大房孩子的事？”

　　罗音华面色大变，猝然起身，和姜承望异口同声地开口否认：“不可能！”

　　姜承望走到门口侧耳倾听，确定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三人在房中的密谋之后，回到主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姜令仪身上既没有胎记，长相也和普通孩童无异。徐氏在边城自缢身亡，当年是为父亲自去接大房夫妇的灵柩回府的，进门径直将孩子抱到了你娘手里，你和她仅差了几天，边城跟回来的奶娘也早就处理干净，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也正是因为能够辨识两个孩子身份的人几乎没有，自己当年才敢咬牙走了这一步险棋。姜承望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次偷梁换柱的保密性。

　　“可我总觉得，姜令仪好像知道些什么。”姜令曦无法忘记姜令仪含着一嘴鲜血嘲讽她是的小偷的场面。

　　“曦儿。”罗音华双手握住姜令曦的肩膀，看她依旧面带忧色，沉声唤道，“宁安！”

　　姜令曦猛然回神。

　　“宁安，你放心，有爹娘在，你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抢走。”

　　姜承望也朝她点头，“姜令仪不是傻子，十六年不闻不问，我们现在想要亲近拉拢她，要成功很难。但她就算和以前判若两人，但有一点不会改变。”

　　他眼神阴郁，从胸腔吐出一口浊气。

　　在礼法上，她姜令仪这辈子都是姜承望的女儿，怎么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